四个月的功夫,好歹是让朱松修出了一身好修养,朱松平静地说道:“姜卿何出此言啊?”
姜曰广的话匣子就被朱松这句话打开了,先是说着什么“马士英妄贪天功,群臣不齿”,这句话呢,也不能算有错。
而后又说着“马士英不学无术,贪赃集私”朱松也点头应了。
最后这姓姜的老头似乎说的兴起,居然说着“祛除大奸,必然众正盈朝,兴复大明,近在眼前”等语,实在是把朱松搞的无奈了。
要是真有这么简单,自己还至于这样吗?
不过朱松也没有叱责,反而是点了点头,悠悠说道:“朝廷里只有忠臣,没有奸臣。朝廷新立,诸事都在草创,姜卿念着国事,朕心甚慰,顾虑这些,还不如替朕分忧下国事。”
随后姜曰广又把“奸邪不除,国将不宁”变着花样说了一遍,朱松只好问道:“姜卿不妨和朕说说,有什么法子可以收复中原?”
姜曰广一本正经:“当先应当练兵,足兵足饷,然后一举收复中原,还于旧都。”
朱松又追问道:“那应该如何扩征兵源和提供军饷呢?”
姜曰广继续一本正经:“一面让士绅捐赠,一面再找百姓征收。朝廷的苦难,百姓也会理解的。”
三饷今年都加出去了还要再加什么赋税啊!朱松连忙打断:“那百姓如果税收不上来怎么办?朝廷这般横征暴敛,不怕再掀起民乱吗?”
姜曰广极其认真:“百姓对朝廷有非议,是因为朝中有巨奸,将巨奸去了,百姓也会乐意奉上赋税的。”
这话简直没法聊了!
朱松只好陪着其人说了点其他的闲话,姜曰广总算满意离去。
朱松目送着姜曰广叩头远去,直接瘫倒在阴凉处:“这一天天的,还在斗来斗去。都什么时候了,这么多事情没一个人在做,真气死我得了。”
朱成功连忙靠过来请罪,朱松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安慰道:“和你能有什么关系,你清理长江水患,已经是大功一件了,主要是朕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赏你。”
微妙的是,在裁撤京营后,终究是达成了某种平衡。
朱成功所率的御营和京营也作了合并。只是有将近两万人说什么赵志龙也不肯裁了,就全一股脑全塞进了勇卫营里。
而朱成功虽然下辖了好几个营,但是实际上到现在也募及不到万人,而这万人里甚至还有三千多人是专职水战的水师。
朱松朝着朱成功叹气,转开话题:“四川全境大部沦陷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朱成功:“么么小丑...”
朱松笑了起来:“不要再说小丑啦!朕倒是感觉朕才是那个小丑,忙碌了小半年,怎么感觉局势还是止不住地崩坏。”
朱成功连忙说道:“臣不通政事,但是略懂行船。臣请为陛下试言之。”
朱松哈哈笑道:“那你且说来。”
朱成功说:“譬如处于风暴当中,便是临时转舵,也未必能躲闪,总得等到风平浪静之时,才能改得了航线。”
朱松沉思:“那按你这般说,朕做的一切努力,岂不全是枉费?”
朱成功连忙:“臣不是这个意思,皇上的心肠天下人皆知,臣失言了,请陛下责罚。”
朱松摇着头笑道:“朕哪里会责怪你,不过看起来你确实好像有词不达意这个毛病。有个些许毛病又有何妨?人并非十全十美,朕觉得,就是历史上的...都应该优秀不了你多少。”
朱成功懵了,过了一会才请教道:“皇上所说的,是哪个人物?”
朱松随口胡诌道:“譬如汉武帝之霍去病,孙仲谋之周公瑾吧。”
朱松脑子里脑补出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大英雄郑成功》,和眼前人做了对比,确实能力上有点相似之处。但是历史上的朱成功,不可能是个经常词不达意的人吧。
朱松不知道的是,在历史上的国姓爷,可是能在围攻南京前拿着投鞭断流这样的成语做出试看天堑投鞭渡引喻失义的诗词的。
二人又聊了一会闲话,朱成功再说道:“臣无意冒犯天家之事。觉得太后所言,虽然有些许不应在眼下来提,但是皇上之艰辛世人皆知...”
朱松打断:“那就更不能允了,不然就是说一套做一套,百姓反而再也不信了。”
朱成功连忙说道:“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皇上眼下无子,先选一波秀女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才对。”
朱松长叹了一口气:“其实上朕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只是如果有了嫔妃,那宫里又要加了用度。再者万一其人耐不住,在我耳边吹些风,好不容易坚持下来的局面,没准就旦夕可破了。”
朱松说道:“眼下第一要事,得是为朝廷弄点积蓄,丰盈国库,多少人指着骂朕说朕没有收复中原,为先帝雪耻之心。”
朱成功默然,最近新上任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还有一群御史却是没完没了给当今皇上上疏,表示得赶紧兴兵复仇。
朱松看着演武场上边叶子飘落,却突然笑了起来:“还好高杰还算没有辜负朕的心意,倒也帮朕堵了一波嘴。”
朱成功也看着那梧桐树缓缓飘落的叶子:“假臣时日,臣定然将中原收复。”
朱松点了点头,放声笑了出来,好一会才说:“再说了,万一朕真的没有子嗣,未来就由你来继承大统,也是可以的嘛。”
朱成功再拜,神色惶恐了起来。不过朱松倒是没有看朱成功,慢慢踱步回了奉先殿去了。
...
从李自成命令袁宗第带领十万大军南下,汇合白旺所部足达十七万人,便开始收复起襄阳建制时设下的四州之地。
因此左良玉在德安承天方向的部众也开始往回收缩,一时间,都放弃收复的两个州府,退保在景陵一线。
而紧等慢等,湖广巡抚所督的湖南兵马也在分成几路陆续赶往湖北的路上。
于是乎,在景陵县外三十余里处,似乎就成了双方指定的战场。而堵胤锡也不敢怠慢,在这天午后,所督的几路兵马,总算是汇合了。
一处显眼的军帐内,几个披挂重甲的将帅汇聚一堂,当中的刘承胤就朝着眼前的将领放声大笑表示欢迎:“曹兄也来了!”
被称呼为曹兄的人名叫曹志建,也热情答复道:“刘兄,这一别多年,身子可好啊。”
刘承胤猛然点头:“真要为朝廷效力!”
两人又是一阵放肆大笑,随后有人掀起帷帐,也念着词:“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想不到在此还能再见二位将军。”
刘承胤定睛看去,却是自己同乡故人张先壁,于是也大笑相迎:“张将军何必过谦,你我还是同乡故人呢!”
不多时,又有一人掀起帷帐,感慨了起来:“诸位将军居然都来了,眼下这一仗,看来是没有小弟立功的机会了。”
来者则叫董英,刘承胤继续说道:“董兄矫健,此战还要依赖董兄啊!”
身后又传来声音:“天下健者,岂唯董公?”
众人放眼望去,果然是在燕子窝屯兵的黄朝宣!
于是刘承胤笑着说道:“这不是黄兄么?”
几人一合计,这么无缘大将,竟然带出了十几万人马。
虽然是十几万人马,但是各人的心思不一样,刘承胤在心里暗骂:似你张先壁、黄朝宣这般一人带了五六万人,全是田里的老农,能有个屁用。
张先壁又在腹议:董英、曹志建这些,却只带了三千人,于大局能有什么用处?便是刘承胤占了武冈好大的地盘,也就带了万余人,要是换了自己,早就带出二十万人出来了!
很快下午就收到了军令,原来左良玉差遣的部众,这时候要出营整备了,没准即将就是一场恶战!
刘承胤也对着众人说道:“不过此战,主要看的不是我等的威风,还得要靠宁南侯的人马担任主力。”
众人称是,然后各自整兵,闹了小一个时辰,才将各自的兵马稀稀疏疏地带了出来。
几位主将拥在一起,看着战场形势。黄朝宣率先帮腔问道:“不知道这次宁南侯派的是谁来挂帅?”
张先壁接话:“莫非是余世忠?”
董英也表态:“余世忠之勇确实可当其锋,而且我听说,其人又和平贼将军打的火热。”
几人点头称是,刘承胤一阵惊呼:“诸位且看,是黑旗!”
张先壁不解:“黑旗是什么意思?很强吗?”
刘承胤把头摇了起来:“这已经不能用强来形容了,恐怕在咱们这一代,都找不出能和他抗衡的角色。”
董英也在旁边解释起来:“在宁南侯麾下,只有一个人敢挂黑旗,就是左良玉的三大将之一的惠登相!”
说完这句,董英继续做着科普:“诸位都不知道吧,惠登相其人在先帝时就是名头响亮的大流贼,诨号呼作过天星,论资历,其人还出自楚豫十三家,尚在李自成之上呢!”
“而且其人与宁南侯角力多年,最后被宁南侯感化愿为驱驰,尔来几年时间,都是方面之任。”
黄朝宣问道:“这么说来,这一仗,不是十拿九稳了?”
董英还在吹嘘不已,众人点头称是。
而战场的另一侧,黑旗下的主将惠登相也眯着眼看着战场南侧自己的“友军”们,朝着身侧问道:“那几坨大便似的军阵,就是咱们的援军?”
收到肯定的回复后,惠登相破口大骂:“这样的援军还不如没有!这仗没法打了,准备撤军吧。”
边上的将校慌忙阻拦:“惠总爷这样做,不怕受到侯爷责怪吗?”
惠登相犹疑,身侧同样是楚豫十三家出身的马进忠望着远处的大顺军叹气:“李自成的诸将,能力尚可,但是藏不住心事啊。”
惠登相打马转了一圈,仔细看去,也看明白了,冷笑道:“马总兵说的是,这袁宗第一副摆开急着找我们决战的态势,我料李自成在陕北恐都不能久支,便是一时半会把德安承天全还给他又能如何。”
马进忠继续应答道:“袁宗第总是要带兵回陕北的,届时小小白旺还不是供我们随意欺凌?”
惠登相点头:“是这个道理,摆开阵仗,准备撤军吧!”
望着惠登相的布置,董英又开始卖弄了起来:“诸位请看!惠总爷这样的部署,诸位看出明堂来了吗?”
众人随后登高看去,只看得骑兵游戈于前,步兵阵列徐徐后退,一时间都看不明白这个布置。
刘承胤虚心求教:“请董兄指点迷津。”
董英得意起来:“惠总爷这个布置,大有讲究!他将骑兵往前散开,让步兵靠后布置,这是为了增加战场宽度,随后等骑兵冲锋破阵,便可以让步兵更是冲锋了!”
众人一时感慨,妙哉!又学到了一招。
随后董英喊道:“来了!快看,要冲锋了!”
众人望去,只见骑兵往前冲了一阵,随后迂回开来...
“怎么好像和董兄说的不太一样啊...这架势,不是在逃跑吗?!”
众人恍然大悟,于是赶紧下令。
回头看去时,只见得曹志建已经直接拔营撤走了。
逃命的时候谁又肯当谁的垫背呢?四人心里大骂着曹志建,也迅速回去整军跑路。
刘承胤和董英还好,一则人数不多,二则勉强能号令。
张先壁和黄朝宣的部众十中有九都是抓来的瓜农,直接宛如树倒猢狲散一般,就朝着四面八方泄了出去。
五人一时逃命不谈,乱“军”当中,张先壁正好望到了自己的统帅堵巡抚,也单人策马在自己的乱军中奔驰。
随后就看得堵胤锡“落”下马来,似乎也不是因为骑术不精落得马,而是被老农们拽下马来的!
张先壁一时惊慌失措,连忙赶到堵胤锡落马的地方,连忙表示末将救驾来迟。
好在是人马均无事,不过堵胤锡倒是指着自己的右腿表示,使不上劲似乎是腿折了。
那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看着勉力笑将出来的堵胤锡,张先壁连忙吩咐亲信把他扶上马去,只是毕竟半边身子都骨折了,使不上力,于是一干人就小心翼翼护送着这位巡抚往南撤离了。
这么一场大战,随着惠登相带头逃跑,硬是没打起来。等着袁宗第和白旺摆开阵仗追击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没奈何,荆襄四郡又养不起这许多人马,而且陕北也有战事,勉强算是将左良玉势力逐出德安承天后,袁宗第就率军返回西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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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良玉复德安、承天、公安、石首。——《后明史.列传卷八十三忠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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