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似兵似农的家伙啃着朱松安排的早饭:“这个世道当真不对啊,当真不对啊!”
有赖这么一个小插曲,朱松就下令让御营将士就地休息,而这么一百多人也慢慢从远处穿过,并且贴心得得到了朱松提供的食物,甚至上朱松和钱谦益对待这么一个布衣,都没要什么礼数,几个人就站在一小圈地方说着话。
这人又狠狠咬一口饼,混淆不清说着:“国家当真危难到了这般地步,居然没有人来勤王。”
端坐一旁的朱松应答着:“或许是朝廷没安排勤王的命令吧?”
这人将手指挥舞起来:“就是如此!去岁的时候崇祯皇帝也是不许勤王,咱们弟兄也是这般偷偷摸摸自己勤王,结果还没到南京就听到了噩耗,迟到了一步。”
这人又继续说着“今年估计着朝廷也不许勤王,所以兄弟们就早早地出发来了。朝廷的那些人,坏透了!就为了贪那些许钱财,便不安排勤王了都,话说回来,恩公怎么在这?”
朱松一时尴尬,倒是钱谦益说起话来:“军务在身,不便相告。”
浙兵笑了一下,准确来说笑的极其怪异,过了小一会才继续说着:“我知道,我知道,似老爷这般的大人物,自然有数不清的军务要处置。可是老爷有的事情瞒得住别人,总是瞒不住自己的。”
还没待朱松和钱谦益表态,这个浙兵又自顾自说着:“很多老爷们做着官,不想着为百姓,也不想着为国家,就只想着自己,你说怪不怪?”
这世道,确是不明不白。
朱松沉默了一会,居然认下来说着:“确实是我们这些人尸位素餐,把世道搅浑成这样。不过若按你所说,天下混沌成了这样,那你们为啥要来勤王?”
浙兵倒是认真点头:“想啊,可是那和我们要去勤王有什么关系?总不能因为世道差了,就什么事都不做吧?”
钱谦益已经内心恼火了起来,他自年少就是饱学诗书,因此格外修了一层内秀,但是被这样一个贩夫走卒当面劈头盖脸般说着,总归是有些不爽利的。
更何况,连反驳都没法反驳。
而浙兵还在喋喋不休:“总不能因为世道变了,那对的事情就变成错的了吧?”
“便是当今朝廷,有那么许多昏了头的老爷,可是也有像恩公这样的好老爷,还有轻薄赋税的皇上,给咱们发抚恤和遣散费的年轻总爷,哦对,还有一个到咱们浙东清查吏治的阁部老爷,大家都在做事啊!总不能因为世道差了,事情就不做了吧?”
朱松也回忆起来了,当时在京口的时候这个浙兵,确实话多得聒噪。
浙兵啃着饼继续说着:“我之前也读过私塾的,夫子教的大义,虽然有些迂腐,但是到底是对的啊!总得有人知道吧?不然大家就都是浑浑噩噩过了一生,一辈子只计较自己的个人得失,有什么意思?”
钱谦益终于找着了浙兵话里的毛病:“老朽昏悖,这位壮士说得确实发人深省。可是按你的意思,莫非你也是想当个圣人夫子?”
浙兵被这话说得尴尬不已,扭捏了一小下,还是说着:“这些话,我也就是说说而已,这位老爷可别见怪。”
然后对着朱松和钱谦益行了礼:“咱家主将李总爷当年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些话。反正类似是些世道乱了,可是总得有人凭着良心做事吧?不然这世道,大家都是俗人恶人,千百年后,儿孙们知道了都会替祖上蒙羞的。”
说完,浙兵意犹未尽,还接着说了一句:“何况现在国家危难,总得要让儿孙们知道,咱们是出了力吧。”
朱松和钱谦益都不说话了。
过了一小会,浙兵也看明白了:“小人这张贱嘴,打小就这样,为这破嘴,没少挨过私塾先生的戒尺。要是言语冒犯了恩公,还望恩公能宽恕则个。虽说恩公救命之恩小人还没来得及报答,若是此番得胜而归,自当做牛做马。可要是活不得,那只能留到下辈子报答恩公了。”
“哈哈哈”朱松先是笑了一下,随后畅快着笑了起来,钱谦益见状也跟着笑。
朱松看着这个似兵似农的家伙,满意点了点头:“说的哪里话,我这就为你写一封书信,多的也不敢担保,在南京城外的大教场,总有你们可以驻扎的地方的!”
随后朱松就没再搭理这名浙兵,喊着钱谦益去取用纸笔和案几。
这时候,朱松才发现在外围躲避表情尴尬不已的朱成功,朱松直接吩咐道:“让这行人去南京,然后你再让将士们就地休息,等朕信写好了,朕还有话要和你们说。”
朱松在案几上写好了一份书信,交给了那个浙兵,然后就看着这一行似农似兵的家伙们就穿过了自己所领的队伍,往南京开进去了。
日头渐渐晒了起来,朱松眺望着这群人前行,才回头看着朱成功:“成功,你还记得京口的事情吗?”
朱成功眉头都皱了起来:“全是末将的错。末将后来入京口整治边兵的时候,又见过这些人。只是没想到这人嘴巴能如此啰嗦,要早知道,当时就该将他斩了。”
朱松继续笑着摇起了头:“你啊你,朕有这般不容人吗?”
言罢,朱松便抬头看着天:“可是他说的对啊,他们去岁勤王没成,是个遗憾,因此便不想再留遗憾。朕去岁收拾人心到现在,最后落得这么个结局,难道我就没有遗憾了吗?”
朱成功慌忙进言:“可是皇上,天下只有活着的天子才能收拾人心...”
朱松盯着朱成功的眼睛说道:“成功还记得京口咱们咏的词吗?赤壁的时候,孙权不是以卵击石吗?夷陵的时候,孙权也没多少优势吧?怎么到了朕身上,就说着‘活着的天子’了,难道朕还比不上孙权了么?”
朱成功沉默不语。
朱松重重吸了一口气,随后就将腰间的宝剑拔了出来:“天下事,哪里有那么多对不对错不错的!何况你日日念着么么小丑,眼下小丑就在对岸,你难道就没有遗憾吗?”
朱松奋力往地上那个案几劈去,不过却没有将案几劈碎,甚至连‘与此案同’都没做到,只是将案几上劈开了一条缝隙,木屑都被刮了出来。
只能说这桌子,真是上等的木料做的。
纵然有些尴尬,却还是看到朱成功躬身下拜,他说着:“皇上真的要打,那倒是有个合适的去处,可是具体方略还得细细参详。”
朱松于是立刻将宝剑收入剑鞘中,将朱成功扶起说道:“不是南京吗?”
朱成功说道:“仪真至南京,便是长江河道,何止百里!一来臣练的水师到底不是酒囊饭袋,二来后金兵不习水战,若只是小船漂到南京也就罢了,从仪真走水路攻南京,也未免太孤注一掷。”
朱成功将手指往东一指:“依臣度之,若是后金要渡江,也便只能从这一处渡江!真要打,那也只能在这打!”
朱松顺着东看去,心里其实也知道了答案,却还是镇定问道:“什么地方?”
朱松的心里和朱成功的嘴中同时响起答案:“京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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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后金寇仪真,隔河而望,南京动荡。
瑶草以“强弱何常?赤壁三万、淝水八千,一战而江左以定。
况国家全盛,兵力百倍于前,廓清底定、痛饮黄龙,惟愿诸臣刻厉。”之语,稍定人心。——文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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