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南京朝廷只是人心惶惶的话,镇江府倒是另一副景象。
当先一个要说的自然是镇江府的知府,但是其人只是个知府,手下能指挥的只有一些兵器都认不全的文官属吏还有几百吃粮维系生计的三班衙役。
仪真失落那几天,镇江府知府是个好样的,倒是没逃。只是知府老爷就此无心理事,弄得城内人心惶惶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第二个则是镇守在长江边的操江总督田仰。而田仰一是马士英夹袋中人,自然也是贵州出身,又哪里懂得长江用兵的法门?
田仰只好将行辕设在了京口边上,做出个与国同休的模样。虽然杵在长江边,但也倒似个中风的老爷般,根本没心思做事情。
再往下数个三四五六,老爷们名头和长相五花八门,做事的样子倒是毫无二致,都似中风般,不肯理事。
于是这千万斤的重担,就全压在了镇江总兵郑鸿逵的身上。
而事实上郑鸿逵也赶紧接手了镇江全部江防,甚至上,他还建了功!
仪真失陷那两天,倒有不少从仪真开船逃过来的弟兄,各种哭闹禀报自不必说,甚至还说着,身后有东虏已经开着船,要取镇江府了!
郑鸿逵就抬眼看去,果然在江面上看到有零星小船,缓缓往镇江府漂来。
郑鸿逵又是个胆气大的,一刻也不曾松懈,就直接下令儿郎们对着江面上的船儿胡乱开炮。
约莫一个时辰的光景,就将这些即将偷渡镇江的‘东虏’尽数歼灭,连人带船喂了鲨鱼。
至于两天后郑鸿逵的兵丁在岸边抓到了个活口,口里胡说着什么‘自己是仪真的难民’这些疯话,那就做不得数了。
因为郑鸿逵老爷已经写了一份龙飞凤舞的塘报,所谓大炮齐发,东虏被大炮砸死不计其数,各自哭爹喊娘,响声震江。
末了,田仰还在自己的题本上写着诸如什么‘三十年来未见之第一奇功’、‘总兵郑鸿逵绰有成算’、‘以此大捷可振颓丧之军’,还请朝廷按陈璘在露梁海战时虽无斩首,仍按千余斩首记功。
那么这个活口,便只能是东虏细作了,绝迹不可能是什么仪真难民。
因此郑鸿逵的兵丁就抓着这个活口的头发反复验看,终于是在其人脑后发现了根‘辫子’,心安理得之下,将这拼命求饶之人踹回长江里去了。
倒也不算是几位兵老爷良心发现。大明朝的首级审核制度甚是严格,若是只做了简单的理发,实在是担心过不了兵部的勘验,反惹来官司,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送长江里,也好赖算是给了条活路。
而郑鸿逵本人也完全没理会这点小事,他一门心思全钻进了封赏诏书的盼头里去了。
五月十四日午后,总算是有了些进展。
据自己的家丁说,有一行二十来骑到了军营外叩营劳军,而且离奇的是带头的官老爷居然是堂堂礼部尚书。
不过礼部尚书如此大的来头居然没打出相应的排场,为了证明身份,便将一方引信交由这名家丁,送呈给了郑鸿逵。
郑鸿逵接过印信,看到底座上闪熠熠的‘礼部尚书’几个大字,顿时就觉得口干舌燥起来,便连忙吩咐着家丁去请人过来,一不留神,又喂了好大一碗酒下了肚。
堂堂礼部尚书老爷来劳军,多半是朝廷有着极大的封赏了!
原来只是指望给自己家那个猴崽子捞个锦衣卫的荫官,现在看来,太子太师或者可能搞不好伯爵都有了!
万一没准,是不是有可能能给自己家那个猴崽子,也捞出个赐姓的说法出来啊?!
念想到此,郑鸿逵不禁笑了起来,不经意间,又喂了自己好大一碗酒。这才匆匆掀开帐帘,往外探去。
郑鸿逵立在帐前,很快就看到二十余人鱼贯进入自己的军营,略一扫视,还发现居然有个着了面甲的家伙,朝着边上的人笑了一下,打趣着“不知道这人的长得有多寒碜。”
虽然看着这人的身形有些眼熟,但是郑鸿逵并没有来得及多想,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个胡子花白的礼部尚书老爷身上,快步跑了下去,对着来人唱大喏:“末将参见大宗伯。”
钱谦益只是催促问道:“你这大帐内后面可有后堂?”
郑鸿逵有些发蒙,连忙说着:“有,有,我让人打扫下。”
钱谦益摇头:“不必。”
随后,钱谦益身侧的几个人就快步先行进了营帐,甚至还把原来在帐中的人揪了出来。
众兵丁看到主将的反应也有了些畏缩,胆小的便不敢再跟随,全都远远观看。毕竟礼部尚书这样的大官,修几辈子都见不到才是。
郑鸿逵脸色微微红涨了起来,跟在钱谦益身后往帐中走去,只觉得这京师的老爷好生张狂,索要钱财,居然做得这般明目张胆。
钱谦益刻意放慢脚步,问着:“你知道老爷我是什么身份吗?”
郑鸿逵不满地嘟囔:“知道,是礼部尚书。”
钱谦益点头:“你知道便好,老爷我姓钱,名谦益,想你在江南,也晓得我的名声。我听说你是崇祯九年的武举人?”
郑鸿逵讶然,旋即对‘狗屁文坛’更加厌恶。只是继续装作乖巧,但是脸上却全是抱怨:“对,老爷明鉴。”
“老爷我是万历庚戌年的进士,在崇祯初年便进了廷推,候补入阁。换而言之,似老爷这般的人物,你平素都见不着。也就是说,捏死你这样的一个小蚂蚁,再轻松不过,你明白了么?”钱谦益一边走一边说,说到此处,才堪堪走到郑鸿逵的大帐跟前,旋即看着郑鸿逵。
郑鸿逵憋屈至极,心里已经将这姓钱的骂了七八千遍,却也只是说着:“老爷说的是。”
眼看着自家主将都这般说了,周遭的兵将更是唯唯诺诺,直接退得远远的。
生怕惹恼了这位礼部大老爷,故而一时间,郑鸿逵百步之内,居然没有一个亲兵。
钱谦益在四五个人簇拥下进了帐,郑鸿逵也尾随进了来。
只是钱谦益居然没有转入后堂,而是直接坐上了郑鸿逵的位置,然后往地上一指:“那就跪下听旨吧。”
郑鸿逵这时候也听到自己后堂内传出各种鼓捣的声音,心里的恼怒再也藏不住了,全化作愤懑写在脸上,又迎着钱谦益那张脸,极其不情愿地跪了下来:“末将听旨。”
郑鸿逵心里已经在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收藏的许多家当,居然要这样被抄掠一空?都说百姓畏官军甚于畏贼,怎么京城的老爷比官军还过分呢?
郑鸿逵将头垂低,自然看不到钱谦益从袖口居然倒腾出了两份诏书。
先是听到有人将营帐的卷帘卸下,后又听见诏书舒展开的声音,随后才听到不大的人声传入自己耳中:“查镇江总兵郑鸿逵不修武备,谎报军情,杀良冒功,观其为人张狂无状,着即赐死,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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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有僧,自称定武皇帝,迷惑众人。——文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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