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杨钧用力拍击榻上案几,喜形于色,“临淮王真的答应马上派兵救援?”
已经回答过两次的贺拔胜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父亲,再次重复道:“是的,下官亲耳听到的,临淮王应允马上派遣援兵北上怀朔。”
“好啊,好啊。”
杨钧在大堂内来回踱步,身边的一众司马长史军镇豪帅贵人亦是议论纷纷,有的是如同杨钧一般面露喜色,有的则是暗自蹙眉,甚至有人阴沉着脸不发一言。
放下心中大石的杨钧长松了一口气,微笑着望向堂间众人,不意看到贺拔胜身后的裴昇和窦泰,不禁上前捏了捏裴昇的臂膀,对着众人打趣道:“好儿郎,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破胡,此战他表现如何?”
贺拔胜拱手说道:“此次突围时裴昇箭如霹雳,声如震雷。呼喝之间,一声便有一人倒下,敌军肝胆俱裂,竟无人敢上前。可称神勇难敌!”
“果真猛将英才!”
杨钧眼中欣赏之色更浓,堂内众人也纷纷出言赞美。
“这还罢了。镇将可知今夜驱赶敌军互相冲击,导致营啸的计策是何人所出?”
“哦,你这么说来,莫非就是裴昇?”
“是耶,此子真可谓是智勇双全。”贺拔胜忽然俯首,“镇将,下官恳请把裴昇调到我军中为一幢主。如此英才只作一个镇兵,实在太可惜了。”
“嗯…裴昇你原在何人帐下?”
“贺拔军主谬赞了。”裴昇先是朝贺拔胜行了个礼,然后转向杨钧,“小子原是窦军主帐下,归高欢高队主管辖。”
“哈哈,窦军主是否愿意割爱啊。”杨钧回身拍了拍一位身材矮壮,满脸虬髯的中年男子。
“既然贺拔军主开口相求,老夫也不能当恶人。都是为怀朔城效力,何分你我。”窦乐淡淡扫了贺拔胜一眼,对裴昇说道:“你且去吧,只是莫要忘了我军中那些与你交好的袍泽。”
“小子不敢。”
裴昇赶紧低头,这窦乐话说的硬邦邦的,不就换个军主嘛,怎么气氛一下子就不对劲了,站在另一边的贺拔度拔也是一脸沉重。
杨钧却依然开怀大笑,似乎是毫不在意此刻大堂内有些凝滞的气氛。
他又走到窦泰面前,捋着长须,边点头边回首和窦乐打趣道:“窦军主啊,你儿已长成一条雄壮男子了,英气逼人!破胡,此战宁世又表现如何?”
贺拔胜赶紧回话:“亦是神勇非常,冲锋陷阵,锐不可当!”
“善!窦军主,老夫觉得宁世亦可擢升为幢主,你意下如何?不必避嫌嘛!”
窦乐思索良久才缓缓点头,于是乎堂内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众人开始纷纷赞赏起窦泰。
原本有些站立不安的窦泰赶紧俯首拜谢。
杨钧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倒是换了一副肃穆面孔对着堂间众人说道:“老夫所为,都是为了保全怀朔。幸得天怜,援兵顷刻将至,诸君这几日可莫要懈怠,司马、长史,尔等再参议个妥当方案与我。”
堂间诸位官吏豪帅纷纷拱手领命。
杨钧又转身示意贺拔胜等人先行退下,“破胡你们来回奔波数日,辛苦异常,先下去洗漱休整,吃些饭食吧。”
“吃?尔等还吃的下去?!”
啪!
破六韩孔雀一把扫开亲兵送上来的饭食,汤汤水水混着羊肉蒸饼撒了满地都是。
端菜上来的亲兵吓得一个哆嗦,赶紧跪在地上,头贴着地面不敢说话。
“两营加起来万余兵马,居然被十几个骑兵轻松突围而出,甚至自己人互相冲击,弄出营啸。卫可孤那些弱兵我且不去说他,本王帐下精锐骑兵,也是如此不堪吗?”
“大王!非是我军不堪,只是事发突然,南营兵卒莫名失控冲击我军营地,数千人涌入东营,导致营门堵得水泄不通,我军骑兵进退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贼军突围。”亲兵统领同样跪倒在地,尽力辩解着。
“为何不直接射杀?”
“距离太远,且贼军躲在南营兵卒后面,弓箭不能及。”
“我是说,为何不射杀那些堵住营门的兵卒?”破六韩孔雀盯着自己的亲兵统领,上身前俯,一字一顿的说道。
“大王,这……”亲兵统领骇的满头大汗,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若是下次再发生同样事件,你可知晓如何做?”破六韩孔雀阴沉的拍了拍亲兵统领的脸颊,“若还是不明白,本王就换个明白的人来。”
“…属下明白。”亲兵统领深知这位部落酋长出身的平南王可是说的出做得到的狠角色,深深埋下头颅。
……
“以后你就跟着我了,明不明白?”
贺拔胜一把揽住裴昇肩膀,笑的跟朵花似得。
“属下明白。”
“这么生分,咱们可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喊我兄长!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兄长我!”贺拔胜用力拍着自己胸膛,不像个军中将领,倒像个黑道大哥。
“走走走,叫上子兴、文彬、万景他们,去我宅中,一醉方休!”
“兄长,你家里还有酒?”裴昇讶异万分,好家伙,大家饭都吃不饱,你家里还能喝酒?
“那是自然,阿昇,你尚未加冠,是否还没尝过酒的滋味?哈哈~”
裴昇撇了撇嘴,又搞年龄歧视是吧。
贺拔胜带着裴昇呼朋唤友,他的号召力和人脉真不是盖的,哪怕这里只是他待了不满一年的怀朔镇,并非他从小长大的老地盘武川,依旧结交了不少好友。
在子城内转了一圈,身边很快就聚集了一群青壮男子,裴昇也在他的引见下,频频施礼,见到一人就喊一句兄长。
这些人俱是怀朔镇中豪帅军主的子侄,本来突围那夜就现场见识过了裴昇出众的骑射槊术,如今在贺拔胜的引见下,也就顺理成章的接纳裴昇进入他们的圈子。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句,六镇男儿在交往中讲究所谓豪杰、豪侠之风,这种风气使身份和地位上的差别在六镇之人的交往中显得不是很重要。
例如高欢当初不过是个函使,属于最低级的军镇小吏,在地位上明显低于与其交往的侯景、孙腾、司马子如诸人,然而,这并没有妨碍高欢与他们成为好友。
现如今,裴昇作为一个冉冉升起的新星,不但武力绝伦还有文化和脑子,自然成为这帮仰慕豪侠风范之人争相结交的对象。
“嘶~这是酒?”
裴昇端详着碗中接近红色的琥珀般的酒水,微微摇晃,水色晶莹,没有一点杂质,闻起来有股淡淡的米香。
“这可是我托人在洛阳大市西侧治觞里买的,用上等赤粱酿造,可称极品美酒。”贺拔胜提着一小坛子在给众人倒酒,“大家饮用时,要细细品尝,可不得浪费。我也只剩这么一坛了。”
“听说洛阳有河东人刘白堕能酿鹤觞酒,传闻此酒饮之香美而醉,经月不醒。真是引人神往啊。”李虎一边小口啜着粱米酒,一边摇头晃脑的大发感慨。
“唉,可惜军镇难离,洛阳难去。真想见识一下这天下第一大都是什么样啊。”
堂间众人长吁短叹。
忽然一人开口道:“贺六浑不是经常往来洛阳,让他来给我们讲讲洛阳趣事如何?”
“是耶,今夜怎么忘了贺六浑,快去唤他,快去。”
屋外月色正明,清濛濛的月光透过窗户朗朗照在这些在战争闲隙难得肆意放纵的怀朔男儿身上。
席间忽然有人起头唱起悠扬的鲜卑民歌,高远辽阔,意韵真淳,渐渐的场中众人都跟着唱和起来。
几声清脆绵长的钟声从子城东南角的寺庙传来,仿佛遥相伴奏。
裴昇端着酒,轻轻咽下一口。
酒不醉人,却被场间男儿意气所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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