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怀朔城内已经乱成一团,城中烟头四起,街巷内到处可见乱军家眷混乱逃窜的身影。
驻守子城中的一位鲜卑军主此时已经愕然,他接连派出了数名士兵去外城打探消息,可是俱如泥牛入海,一去不返。
“军主,此刻应该迅速派出兵卒,入外城平乱,不然等大王归来,必然惩处我等!”
“不,军主,我觉得应该固守子城,只要子城不乱,任凭外城动荡也无妨。”
“平外城!”
“守子城!”
两个意见不一的军吏没说两句就吵了起来,沃野镇底层兵卒出身的军主听得心中烦躁,愈发不知道该怎么办。
“报!军主,子城门口来了许多百姓,他们围住守门兵卒纷纷鼓噪要入城避难!”
“驱散他们!”军主气不打一处来,出声呵斥前来禀报的兵卒。
“军主,那些百姓俱是军中士卒家眷……其中不乏各将官家眷,若是随意驱散,只怕日后会出事端!”身畔还在争吵的军吏闻言顿时大惊,齐齐来劝。
“那该如何?放他们入子城?”军主气急败坏,在官署厅堂内来回走个不停。
“不然把那些将官家眷放入,其他的拒之门外?”一个军吏眼珠子一转,想出来个馊主意,“这样也就不怕得罪其他将官了,甚至还可以得他们些许人情。”
“行吧,行吧,就你去办吧!”军主此时已然手足无措,随意指了指出主意这人,挥手便让他去了。
“下官一定办好!”
谁知道,这人刚出去没多久,就听到子城城门口爆出一声巨响,然后就是隐隐约约的呼啸声,甚至声音越来越大。
“军主,不好了!”
刚刚出去城门放人的军吏衣裳不整的冲进厅堂,脸上不知被谁挠的全是血痕,他捂着脸,一边喘息一边说道:“下官本来正在甄选入城家眷,谁知道突然从城外又涌进了大批乱民,他们不听下官劝诫,直接撞开城门冲进来了!”
“什么?难道后营也乱了?”军主真是手脚俱麻,心中懊悔万分,“我就不该听你们这些狗儿的话,如今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军主,若是拿不定主意,我来替你拿如何?”
清朗温和的声音从堂外传来,军主抬头一看,数十名大汉已然堵住了大门。说话的正是为首一个姿容昳丽的鲜卑男子,身边另有一名大汉正用袖子擦拭着手中环刀,脸上血迹未干,衬着一张恶脸,犹如厉鬼。
“你们…你们…”军主回头环顾,刚刚簇拥在自己身边的军吏早已经抱头缩在墙角,自己俨然成了孤家寡人。
……
“大王,怀朔城大乱…”
破六韩拔陵惊愕的看着眼前满身土尘,甲胄凌乱的传令兵,“什么?怀朔如何了!?”
“怀朔城内与后营大乱,到处都是火场烟柱,更有人四处传言说我军已在五原大败!城内百姓惊恐万分,有暴徒带头冲击子城,我出城之时,城内情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破六韩拔陵当即色变,再也不复之前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先看向还在混乱厮杀的正面战场,又转头看向东方,眉宇之间罕见的出现了一丝自他纵兵起事之后不再有过的茫然。
“去阻挡东面骑兵的中军如何了?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来回报!”
“大王,我观那边尘土飞扬,恐怕厮杀正酣!”卫可孤脸上惊疑不定,指着那处战场上方的如团尘雾,分明是正在鏖战的迹象。
“不行!再派人过去探明情况,是胜是败,我要马上知晓!”
“喏!”
破六韩拔陵心中开始涌现一种不安,今日局势发展已经脱出自己掌控了,莫名来袭的武川骑兵,身后怀朔城的大乱,似乎都在预示着什么。
唯一没有发生变数的就是眼前已经演变成大溃败的朝廷官军。
早在左右两翼骑兵切入官军战阵之时,他们就已经有崩溃的趋势。哪怕他们两侧的轻骑兵及时上前阻碍,也不过挡了片刻就四散逃窜了,而后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直到怀朔俘虏营投入战局,一切已经一锤定音,从临淮王元彧往下,到各级将领,再到最基层的兵卒全部彻底失去战意。
逃命,成了他们脑中唯一的想法,几乎是慌不择路的逃,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踩踏而亡,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身后骑兵追上,然后一矛了结。
成排的人像麦穗一样倒下,残肢断臂遍布整个战场。等冲的最快的骑兵发现前路无人时,才察觉自己已经杀透了整个战阵。
这场一面倒的战斗不过持续了两刻钟,就以起义军的大胜终结。
又过了两刻,杀透官军阵势再度折返回来的骑兵开始陆陆续续的汇聚在真王大纛之下。
热气蒸腾,衣甲上犹挂着血肉的兵卒不满的看着强迫他们回转的将官,要知道这战场可还没打扫,首级没割,兵器甲胄没剥,身上财物没有搜刮,这些都是金灿灿的军功和钱财!放着不取,岂不是便宜了那些怀朔俘虏!
但是当这些桀骜不驯的骑兵看到大纛下面色阴晴不定的破六韩拔陵时,原先不满的骚动渐渐平息,直至噤若寒蝉,无人敢再出声。
“所有骑兵即刻随我突击东面那支武川骑兵,消灭他们之后,直接回转怀朔平乱!”
“喏!”此起彼伏的回答声显得有些无力和疲惫。
“大王,大王!我们已经击退那支武川骑兵!”
前去东面阻击的中军军主兴高采烈的带兵回转,破六韩拔陵定眼一看,除了甲胄上平添些尘土和刮痕,这军中人马居然毫发无伤,他心中终于明白了这所谓兵力数不胜数的武川骑兵不过是支疑兵,而自己这支中军居然陪他们演戏!?
破六韩拔陵愤恨的一鞭子抽在兀自高兴的中军军主脸上,咬牙切齿的骂了声,“俱是无知狗儿!”
身后卫可孤默然无语。
……
一队骑兵奔驰在怀朔城中大道上,城内多处房屋吐着火舌,整个街道烟雾弥漫,根本看不清具体情形。
裴昇却如同老马识途,带着众人一路疾驰,直趋子城。
子城门口,一队人马恰好也正从城门跃出。
裴昇勒住战马,面色凛然,对着为首的高欢伸出手来,“队主,我没有误了天时罢?”
高欢看了看天色,脸带笑意,“不,天时正好!”
说罢,亦伸出手来。
两只手掌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队伍之中,久未见天日的贺拔度拔一脸疲惫,贺拔胜则满是欣慰感慨,一旁的贺拔岳却死死盯着场中的裴昇和高欢,冷面之下藏着一丝艳羡。
众人出得城外,不过一会,又有一队骑兵快速赶上,队中大多是数人共骑一马,正是前去后营劫救众人家眷的窦泰一行人。
两队汇合,不久之后又接上了顺利撤退的宇文颢等人,马声如雷,行伍之中忽的爆出一阵朗朗大笑,声浪直冲天际。
蓝天之上,云山茫茫,光影纵横。
正是:生长幽方惯战袍,少年自许五原豪。沙堤榆柳春仍绿,走马清阴弄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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