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本该热闹的宴飨不能说是不欢而散,至少也是气氛尴尬,在一片莫名诡异的平静中结束。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裴昇却毫不在意。
“统军,如今大军开拔进驻怀朔城,石崖城空置,我想带兵驻守。”宴散之后,裴昇特意找到了贺拔度拔,直言道。
“阿昇啊阿昇。”贺拔度拔捏了捏眉心,望着眼前这个少年郎,同样直言不讳道:“我知晓你心中所思所想。诚然我乃武川镇人,但是你应当知道,自我来到怀朔镇后,从未偏听偏信,一贯是公平对待所有人。”
“你如今要外驻石崖城,其他人知晓后会怎么看我呢?”
“统军,我这请求是从战略上考虑的,石崖城位置紧要,如果空置,反被乱军夺取的话,就成了乱军进攻怀朔的桥头堡。若是有一支大军驻守于此,既可与怀朔成犄角相扶之势,又能第一时间防备沃野镇方向的破六韩拔陵。”裴昇指着墙上舆图正色分析。
贺拔度拔无奈摇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老夫在石崖城这些时日,自然也能看的明白该地险要。但是你也要顾及一下世人看法,你今日带兵匆匆离去,世人肯定曲解为老夫苛待功臣,这个要求恕我真真无法答应!”
一边的贺拔胜也来劝,“阿昇,不若缓上几日,待城中诸事安定之后,再下由我阿父下军令,就说为了防范乱军,让你领兵驻守石崖城如何?”
裴昇沉默半响,不知自己今夜为何如此急躁,思虑一番后便点头应允了下来。
厅堂外,高欢,窦泰一行人静静等候。
见到裴昇推门出来,尉景满脸急切,马上来问,“阿昇,你为何非要回去石崖城?怀朔城中不好吗?这可是你我从小长大的故园啊!”
“是啊……”一旁的彭乐正要开口附和,不过他最近被罚的多了,多了些察言观色的本领,看见高欢,李虎等人都神色安定,立马住口不言。
“还记得我与你们说过的东西高车部落吗?”裴昇缓缓前行。
“记得,你说过他们会发兵来打怀朔。”尉景回应道。
“这是必然的。怀朔地势如此重要,东西连同六镇防御线,北上可达柔然大漠,南下直入朔州。破六韩拔陵怎能允许它在我们手中。”
“再加上破六韩孔雀,以他的气量,肯定也不会允许卫可孤死后的最大遗产被他人所得。他这个惯会躲在阴暗处,驱虎吞狼,所以我料定不出两月,高车部落必然进攻怀朔。”裴昇点了点偌大的怀朔城,此时已经夜深,星星点点的灯光闪烁,“所以怀朔并不是一个安全之地,它反而是诸多势力觊觎的险地。”
“贺拔统军那边心意已定,我无力改变,我能做到的就是尽力把你们,把相信我的人带出这个险地。”裴昇幽幽说道。
听到如此,尉景也没了声音,他抬头望着熟悉的城市,不由的长长叹息。
“队主,我会在怀朔再待三日,你领兵先回石崖城,一应事务俱按以前条例进行,还是由你统领全局。”裴昇低头前行,话却说给了高欢。
“喏。”高欢微微拱手,而后淡然说道:“军主,以后唤我贺六浑即可,再唤我队主,他人不笑,我自家也恐慌的紧。”
裴昇蓦得转身看着高欢,片刻后忽然失笑,“好,贺六浑。”
“至于练兵之事,就交给宁世了。新兵大多是乱军投降,平日里懒散怠慢惯了,你需狠心训练。”裴昇做了个攥紧拳头的手势,接着,又转向尉景,“士真兄,你为军法官,由你协助宁世练兵,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该罚则罚!”
尉景从愁绪中抽离出来,粗犷声音夹着狞笑,“我肯定叫那些个兵崽子看到我就怕!”
“文彬,你带一队中军这几日随我在怀朔。”
早已经变成亲兵队长的李虎闻言差点泪流,上次刺杀卫可孤之时,裴昇没有挑他一同前往,让他很是怀疑了一阵自己,连着在校场狠狠操练了几日。这次终于被点名护卫在侧,怎不让他振奋。
“元晖,勿需吩咐,我自然是继续干我的后营大总管了。”未等裴昇开口,段荣便自行发话接过任务了。
彭乐挠了挠头,感觉不对,怎么其他人都有事情负责,就他没有,所以赶紧开口来问。
“你呀,少挨点罚,我就烧高香了。这次重新擢升为队主,不要过得几日又被罚成小兵了!”裴昇一见彭乐就头疼,他和宇文泰堪称营中两大祸害。
众人闻言纷纷大笑,原先场中积郁的气氛也一扫而空。
“来打个赌,子兴能在队主位置上待几天?”
“我赌五日。”
“三日。”
“容我先卜算一卦。”
“不用多说,我赌一日!”
……
另一边,贺拔度拔望着案几上的灯盏出神。
“阿父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这世事变化,就犹如灯火,摇曳不定,光暗难控,谁也不知道前时如豆小火,下刻会否变成汹汹巨焰。”
“阿父是指裴昇?”贺拔胜轻声来问。
“是啊,他虽然先前不过是你帐下一小兵,但是时过境迁,怀朔沦陷,杨钧战死,我们几人又被囚过久,这主从之说早就不复存在。再加上他出身怀朔,毕竟与我武川不同。”贺拔度拔伸出手来拨动灯芯,火光顿时忽暗忽明。
“阿父,你这是何意?”贺拔胜心中一惊,差点从榻上站起。
“你想差了!”贺拔度拔何许人等,一见贺拔胜面色,就知道他心中所想,没好气的说道:“我在你心中就是如此无量之人?”
“那阿父是想?”贺拔胜缓缓坐正身姿。
“我在想如何才能真正拉拢住他呢?”贺拔度拔揉着紧皱的眉心。
“阿父,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有过一个想法。那还是在三月怀朔突围时候,可惜后面我们被俘虏囚禁,这个想法就一直压在我心中,没有机会说出来。”贺拔胜迟疑半响后开口来说。
“什么想法。速速说来!”
“我记得宇文家有个刚及笄的女儿。”
“你是说宇文肱的三女儿?将她嫁给裴昇?”贺拔度拔顿时瞪大了眼睛。
“对,我看今日裴昇头上已然带冠,虽不知是何时加的冠,但是加冠成人之后,议婚正当其时。”贺拔胜见自己老父又开始沉思,不由加紧来劝,“我家族妹嫁给宇文连,自此我家与宇文氏就形同一体,若是宇文氏再嫁女给裴昇,那我们三家不就紧紧绑在一起了?”
“阿父莫要忘了裴昇年龄,方才十六!如此年少,未来难料啊。若不是贺拔族中没有适龄少女,这个便宜我怎么会送到宇文氏头上!”
贺拔度拔频频点头,忽然正色问道:“你见过宇文氏三女吗?”
刚刚还侃侃而谈的贺拔胜闻言一窒,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可能没事去见人家里刚及笄的女儿,只能唯唯回答道:“没有……”
“那就唤你族妹回来问问看宇文氏女子样貌品性如何!”贺拔度拔拍板决定,“若是个丑陋女子,那联姻非但不能成,反而会坏了原先交情!”
此时还在老宅里不停盘算筹谋着未来计划以及各种后路的裴昇,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送妹联姻有一天会砸到他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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