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昇,昨夜睡得可好?”
一大早,天边刚露白,贺拔胜就来到裴昇住处喊门。
“城中如此多的空宅你也不住,非要住原来屋舍。”
“阿兄这么早唤我,莫不是要商议什么大事?”裴昇睁着惺忪睡眼,不满的看着扰人清梦的贺拔胜。
“今日天气晴朗,云淡风轻,我想邀阿昇一同前去野外狩猎。”
打猎?战势未稳,就想着打猎游乐,这不是贺拔胜的性格啊?
裴昇顿生疑惑,奇怪的看着满面红光的贺拔胜。
“走,今日就放下所有琐事,你我一同去敕勒川上尽情纵马狩猎!”贺拔胜拍了拍身边战马。
“贺拔阿兄稍等,待我披甲。”裴昇略一思索,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披什么甲,又不是去打仗,换个小袖袴褶即可,对了昨日你戴的鶡尾冠甚好,别戴远游冠了,就戴那一顶!鶡尾记得换两根新的,长点也无妨,显得俊逸。”贺拔胜急切的把裴昇推进房门,一边嘴上唠叨不停。
在门外等候片刻后,贺拔胜又开始高呼,“阿昇,我这有双新靴,你要不要换上?”
裴昇满脸无语的走出来,最终还是一身鶡冠轻甲,就是不知道李虎从哪里弄来了两根特别长的鶡尾,上黑下白,插在鶡冠上。
“嗯,甚好甚好,英姿勃发!”贺拔胜背手绕着裴昇转了一圈,点头赞许。
“贺拔阿兄,你今日怎么了?如此奇怪!”裴昇不习惯的摇了摇头,两根鶡尾左右乱抖,裴昇觉得自己这时特像西游里的那只猴子。
“连日战斗,难得偷闲去狩猎,心中欢喜,所以难免失措。阿昇见谅!”贺拔胜招呼一声,率先上马。
等到了城门,宇文颢、宇文泰以及独孤如愿三人早已等候多时。
“阿兄,今日让你看看我的箭术是否有进步!”宇文泰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泛,刚看到裴昇就开始大呼小叫。
“宇文兄,独孤兄!!”裴昇一一见礼之后,拉着独孤如愿说起话来,“独孤兄真是难得一见,每回我去石崖城内,总是寻不到你的身影。”
“裴军主见谅,在下平日忙于后营杂务,所以甚少在前营活动。若是我早知裴军主有意见我,必然亲赴你营寨相见,必不可能叫裴军主等候。”
“你们也别客套来客套去了,都是自家人,说话如此费劲。来,今日我们就比比谁猎到的猎物最多。”宇文颢大臂一张,颇有些豪迈气息。
“阿兄射术六镇闻名,那他不是赢定了!”宇文泰撇了撇嘴。
宇文颢不满的看了自己幼弟一眼,“你阿兄我的箭术也不差,况且狩猎不比战阵,主要还是看个人经验。”然后一指独孤如愿,“期弥头同样善于骑射,今日胜负还未可知。”
“宇文兄此话有理,我也自认箭术不弱于人,我先去也!”贺拔胜兴致勃勃,拍马驰骋。
其余众人相视一眼,也纷纷策马跟上。
关于古时敕勒川的具体位置,到现代都存在争议,第一种说法是在山西的朔州,宁武一带;第二种说法在内蒙古阴山地区,包括呼和浩特大黑河流域和包头昆都伦河流域;第三种说法是在内蒙古土默川平原。
其实这些说法都没错,敕勒这个词是鲜卑语,也可以叫铁勒,是高车部落的另一个称呼。所谓的敕勒川就是敕勒人生活的地方。而敕勒人并不像中原人一样长期定居某地的,他们一直在不停的迁徙,所以敕勒川的位置也一直在变化。
概括来说,它并不是单片草原的称呼,现在六镇中沃野镇、怀朔镇、武川镇、抚冥镇所在地界都可以称为敕勒川。
夏秋之际,北风乍起,草木折腰。
如同波浪的起伏在草原上层层荡开。
突见一头黄羊从草丛里直蹿出来,裴昇眼疾手快,双脚踩蹬,微微站起发力,“嗖”的一箭射出,从那黄羊左眼射进,直没箭羽,那黄羊呜咽一声翻倒在地,登时毙命,这迅捷箭术顿时赢得众人一片喝彩声。
“好,阿昇首开战绩!接下来看我的!”
贺拔胜眯着鹰目,细心观察草原上的动静,忽然一抬手,竟然隔着草丛层层遮掩射中一只褐皮狍子。
宇文颢和独孤如愿见状也是纷纷纵马散开,开始寻找起自己猎物来。
唯剩宇文泰一人留在原地。
“你怎么不去狩猎,不会是我之前教你的箭术都忘记了吧?”
宇文泰不说话,却笑的狡黠。
裴昇早就见惯了他这幅模样,摇头失笑,随意寻了个方向策马离去,身后李虎一言不发,紧紧跟上。
见裴昇不理会自己,宇文泰也不恼,驱动马匹,也慢悠悠的跟了上来。
裴昇再次射中一只猎物之后,实在无奈的回头,看着宇文泰说道:“你到底又要求我何事,别笑的如此渗人,赶紧说。”
“我无事求阿兄,只是心中想起一事就乐的停不下来。”宇文泰摇头晃脑,脸上笑意更盛。
“什么事让你如此可乐?说来让我也乐一下。”
“我偷听到贺拔伯父与我阿父商议说要把我三妹嫁给你。”宇文泰忽做大人状,腆着张脸凑了过来,“嘿嘿,阿兄以后咱们各论各的,我喊你叫阿兄,你喊我叫舅兄,如何?”
“什么?嫁给我?你三妹?”裴昇心中一惊,忽然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压力跨越时空逼迫而来。
“是啊,贺拔伯父说你已经加冠,可以成婚了。恰好我三妹去年刚及笄,与你同岁。”随即,宇文泰探头探脑,然后把手一指,大喊道:
“啰,她就在那里,小气兮兮的偷看你呢。”
裴昇回头一看,一抹红色倩影正停在远处山坡上,而后似是发觉了裴昇等人在回头看她,一个轻巧转身,就如青烟一般消失不见在山坡之后。
“嘿嘿,如何,我三妹是否姿容秀丽?”
隔得太远,裴昇又是乍看一眼,实在是没有看清面容,只在意到了高耸发髻下露出的一截雪白脖颈,白的耀眼。
他上下扫视了宇文泰一番,摇头道:“没有看清,只看到此人肤色甚白,与你完全两样。”
“若说她是独孤兄的妹妹,我还信,说是你妹妹,我是一丝也不信!”说罢,便拍马而去,不管身后高呼小叫的宇文泰。
原来是想和我联姻,裴昇一边骑马,一边恍然大悟今日贺拔胜的种种奇怪之举。
那这个所谓的狩猎不就是变相相亲吗?
联姻,很原始的政治手段,却可以一直发挥作用直到现代社会,在北魏这个封建时代更是如此。
在孝文帝迁都之前,六镇良家豪帅多与朝中的鲜卑贵族通婚联姻,来保持所谓的高贵血统。
但是在六镇没落之后,这些豪帅贵人断了和朝中鲜卑贵族通婚的路,想要保持在六镇的家族权势和地位,就必须转而与当地其他豪帅联姻。由此,本军镇之间各豪帅家族内部的相互联姻逐渐增多。
譬如武川镇宇文肱本人娶的同镇豪帅乐浪王氏王盟的妹妹,长子宇文颢娶的是代人云中阎氏女,次子宇文连娶了贺拔氏女,长女嫁给本镇豪帅贺兰初真。
怀朔镇亦是如此,段荣娶的是娄昭君的大姐,窦泰娶的则是娄昭君的二姐,比他大五岁的娄黑女……
他们两个和高欢俱是连襟,高欢大姐又嫁给了尉景,可以说六镇之间通过联姻组成了多层婚姻圈,形成了具有相同政治经济利益的共同体。
如今武川镇出手让宇文氏嫁女,就是要把裴昇拉入到他们的利益共同体当中。
“阿昇,可曾看到女子了?貌美否?满意否?”贺拔胜慢悠悠的骑马过来,脸上带着成人的笑容。
“隔得太远,还没看清阿妹模样,她就跑了!”宇文泰先在一旁囔囔起来,“我说三妹长的好看,阿兄非说不信。”
“什么?没看清?”贺拔胜一时愣住,然后伸手来拉裴昇,“无妨,来来来,去宇文府上慢慢看,这女郎怎生学得中原女子般羞涩,浑不似我塞外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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