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车部来得比裴昇想象中的要快。
在十月底,离众人收复怀朔还不满两个月就已经领着大军而来了。
时隔半年,怀朔再次被围。
“大王……”
“不要叫我大王,我以前也不过是个小小军主,扛不住大王这么重的称呼。”
怀朔城外一处山梁之上,身穿铁甲,外罩皮袄,头戴圆顶铁胄的东高车部族首领斛律金骑在马上淡淡说道。
他身边簇拥着一行骑士,此时正在登高勘察怀朔。
“这怀朔该如何进攻?”身边之人看着戒备森严的怀朔城,不禁发问。
斛律金微微一叹,对着身边一众心腹也是直言,“我根本不想攻打这怀朔,毕竟我与前镇将杨钧还是颇有情谊的。”
“但是,平南王那边催的实在紧。”
“平南王是大王,我阿父也是大王,为何惧他?”
斛律金怀中一个小儿原本安静坐着,忽然开口,所说的却不是幼稚之言。
“明月此言有趣,那你说说阿父该怎么办?”
“阿父何不让出中央位置给野谷禄伯父,他与阿父不同,封王之后志得意满,此时肯定恨不得有所表现,以示众人。”怀中名唤明月的小儿指着远离怀朔的营寨边缘道:“我们部族驻守外围即可。”
斛律金眼中生光,宠溺的摸了摸自己小儿的头,“好,不愧是我家中麒麟儿,就依你所言。”
说罢就打马回营,怀中小儿却又忽然发问道:“阿父,我何时才能学会你望尘识马步多少,嗅地知军度远近的本领?”
斛律金哈哈一笑,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呢,“回营之后,马上教你!”
“路上就可以教。”
“好好,路上教。”
与斛律金父子放松的心态不同,此时怀朔城头,贺拔度拔父子却是一脸凝重。
“这情形真是恍如往日再现,只是原先站在这个位置的是杨镇将,如今变成我这个老朽了。”贺拔度拔看着城外越聚越多的兵阵,以及开始搭建的营寨,不由叹息道:“看来裴昇早就料定怀朔会再次被围,才死死不肯入城。”
说到这里,贺拔度拔忽然迟疑道,“……他会不会赶来支援我们?”
“阿父勿忧,阿昇何等人才,怎会失信!石崖城距离怀朔百二十里路,快马奔驰也需一日,我料阿昇必然已经在路上。”
“阿弟所言极是,如今危急关头,阿父莫要平自生疑。”贺拔允虽然与裴昇交往不如他弟弟那般深厚,却也站出来说话。
贺拔度拔看去,贺拔岳也是一脸笃定,自己三个儿子都对裴昇抱有信心,心中也暂时放松。
……
“大王,东西高车部族都已带兵前往怀朔,相信这怀朔城旬日可破。”
远在武川,破六韩孔雀半倚在床榻上,漠不在意的听着自己心腹亲兵统军禀报。
他饮了一杯清酒,伸手抹了抹顺着胡须流淌的浆水,斜瞥向堂前毕恭毕敬的心腹,“你与裴昇小儿见过几次面,你觉得此人如何?”
“未有深交,不敢胡乱评论,怕误了大王判断。”心腹把头低的越发低。
“这个小儿不一般,我料想东西部族不一定能攻下怀朔。”孔雀捻着酒杯,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听闻他不在怀朔城内,独自带兵驻守在外。”心腹忽的补了一句。
“那就更糟了!岂不是任他来去自由?!”孔雀猛然起身,手中酒杯崩的碎裂,“为何这个情报之前没有禀告给我?此时才说?”
“这……是小人之错,大王恕罪!”心腹统军连忙跪倒在地,五体趴伏。
“自己下去领二十马鞭。”孔雀顺手把掌中酒杯碎片砸在心腹身上,冷哼一声道:“然后通知各军即刻收拾营寨,整理行装,我要带兵前往怀朔!”
……
大河水畔。
裴昇看着郦道元,段荣,一一躬身行礼,诚恳说道:“这数千百姓就交给老师与子茂兄了,路上千万小心,你们此行更比我们严苛艰难。”
段荣则回礼道:“元晖勿忧,我必然会谨慎行事。”
郦道元则沉默不语。
眼看裴昇一直盯着自己,郦道元不得不长叹一声,而后开口道:“老夫与子茂相善,必然会尽心竭力协助他完成此行。况且先前私下已然应允你了,你何必再如此纠缠我,难道非要我在此地,在众人面前再给你一个答复,你才能心中安定?”
“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老夫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裴昇轻笑一声,大礼拜上,“这还不是怕老师半路撂挑子,又想着跑回洛阳。是我轻看老师了,请老师见谅。”
郦道元翻了个白眼,这些时日下来早就免疫了裴昇的厚脸皮,理也不理的自去巡视后营情况了。
李虎则是满脸闷闷之色,一直徘徊在裴昇面前不肯离去,裴昇不由失笑,一把揽过李虎肩膀,“文彬是否在怪我这次又没有选你一起去支援怀朔?方才我已经明言,你们这路更艰难,特别是你所带之兵大多为新兵,所以我才留下你。”
然后看了其他人一眼,低声说道:“你性格沉稳,深思远虑,有你带兵,我才放心。”
说完用力拍了拍李虎臂膀,“我们这边出发后片刻,你们也即刻上路。一点都不能耽搁,知道了吗?”
李虎抬头,原先郁闷之气顿消,神情坚毅,“我必然会竭尽全力护佑这路人马安全,若有失,我以性命相偿!”
裴昇无声的抹了抹李虎肩上尘土。
“军主,出战骑兵行装已经整理妥当。按你军令,一人两马,已经列阵在城门前。”窦泰纵马来报。
石崖城前,排列的整整齐齐的骑兵,如同一片黑云铺开,除了偶尔有几声马匹的哼叫声,场中静的可怕。
撑开后能遮掩半个城门的裴字大旗在彭乐手中高高举起,随着晚秋北风吹拂,烈烈发声。
裴昇策马向前,看着军阵前的高欢、窦泰、尉景、娄昭等将领,就连宇文泰也顶盔掼甲,崩着一张黑脸,神情肃穆。再看向他们身后的怀朔兵卒,放声大吼,“诸位,我不欲说些甚么豪言壮语,只有一言,汝等妻儿老小,俱在身后。此战,不止是为了解怀朔之围,亦是给我们自己打出一条生路!”
“吼!”
全军振臂高呼。
“军主,此战你可有把握?”初上战场的宇文泰忍不住上前低声询问。
“战在于治气,机在于应事。士气,战胜一切。不要多言,跟上!”
裴昇一马当先,头也不回,长槊挥向东面。
“出发,目标怀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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