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锋!”
战马的速度被催到最快,长长的马槊在腋下夹着紧紧的。
如今已经没有任何退缩和回转的余地了,杀人和被杀只在马身交错的一瞬间,在这个战场上,人和人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不管你是贵人还是平民,不管你是汉人还是鲜卑人,在此时,都是完全一样赤裸裸的生命。
只要你在冲锋中出现一丝犹豫和怯弱,那么你就将失去性命!
狭路相逢,勇者胜!
敌军怕了!
窦泰看的真切,迎面而来的乱军面容就在他的眼前,一张张脸扭曲或者惊恐,是啊,他们又何曾遇到过敢对他们发起冲锋的骑兵。
所以他们怕了!原本就有些散落的阵型开始变得弯曲起来,甚至有些人已经闭眼不敢看着眼前如林般的长矛!
窦泰心中大喜,但是却无法说出来,迎面的狂风堵住了他的咽喉,无数的情绪只能变成一声从胸腹爆发出的大吼。
冲撞开始了!
“杀!”
裴昇爆裂长啸!
他的长槊陡然一抬,八面槊锋携着风声捅向面前一个与他相向对撞的甲士,胯下战马在最后一刻偏转马头向左偏开,但是裴昇右手的长槊却顽固的对准目标纹丝不动,很快,巨大的冲击力沿着槊杆传来,积竹木柲骤然弯成一条夸张弧线,而后在裴昇奋力挑拨下,从这甲士咽喉捅入,然后顺势连人一起弹开。
裴昇好似已经听不清任何声音了。
无数的嘶吼声同时响起,马与马的对撞,人与人的相搏,沉闷的响声,凄厉的马嘶,还有兵刃划过铁甲的刺耳摩擦。
裴昇好似也看不清任何东西了。
折断的枪杆在空中飞舞,断裂的刀刃暗中袭来。
胯下战马奔跑不停,带着他往前冲去,眼前飞快的闪过几名敌军甲士,裴昇急忙抬槊,但是未等他戳刺出去,那名甲士就已经被其他人撞下马去了。
与破六韩孔雀的具装骑兵不同,裴昇所用的冲锋阵型相对比较密集,加上全员单手持矛冲锋,这是学习十七世纪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的古典骑兵攻击战术。
这种骑兵战术强调密集的阵型和严格的纪律,个人的勇武在这样的体系中不再重要。直到拿破仑时期依旧在不停发展,最后形成了近代骑兵体系。
所以强如裴昇,在这轮冲锋之中也只得刺下一名敌军甲士。
战马带着裴昇冲出数十步才止步,眼前一片空旷,身后依旧传来强烈的碰撞声,那是第二排在冲锋,待第二排骑兵穿过后,敌军的阵形已经一片大乱。
两军对撞之地,此刻已经堆满死伤的人与马匹。
裴昇毫不犹豫,立刻边挥舞长槊边长啸聚拢已经杀透阵势的骑兵们。
彭乐哇呀呀的提着一个首级纵马过来,对着裴昇得意摇晃了一下手中首级,而后才把它挂在马鞍边上。
很快,活过冲撞的骑兵纷纷聚集过来。
裴昇看去,窦泰无恙,甚至面泛红光。尉景,娄昭虽身染血迹,却依旧振奋。宇文泰则半伏在马背上跑了过来,手中长矛不知道是断了还是丢了,一脸铁青,面色难看。
“整队!”
约摸还剩八十余人的骑兵再次以裴昇为核心展开阵势,一样的两排,一样的密集阵型。
一样的加速冲锋!
而此时敌军还处在第一次冲锋过后失措的状态,如同疾风骤雨的侵袭再次而来,或者说是像犁刀刮过,已经支离破碎的敌军阵线被打的千疮百孔。
这次冲锋,没有受到什么有效的抵抗,裴昇这边倒下了寥寥几名骑兵,彭乐又割了个首级,挂在了马鞍另外一边,一左一右随着他的奔驰,上下拍打着马背。
“统军……”
一个被切断臂膀,大半个胸膛割开的乱军甲士无力倒在地上,身边的尸骸如他一般,全都残缺不全,他嘴里不停呼喊着自己这支队伍的首领统军,已经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眸里没有不甘愤恨,只有无措的茫然。
“统军,不是说我们具装骑兵天下无敌吗?”
可惜他嘴里的统军已经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在离他几步远,这个破六韩孔雀的心腹,曾经代表孔雀和裴昇联手密谋卫可孤的人,早已经在第一次冲锋之中丧命。
随着军中将领身亡,经历了两次冲锋之后,还活着的数十上百敌军具装骑兵好像被打懵了一样,所有人都处于慌乱之中,完全失去了指挥,周边失去主人的马匹四处奔跑,显得场中越发混乱。
“整队!第三次冲锋!”
整齐的马蹄声和密集的枪阵又一次冲锋而过,终于将场中残余的骑兵扫荡一空。
“宁世,发号,命轻骑向我靠拢。”裴昇重重的喘息几口,长槊指向不远处的敌军营寨,“全军,随我直取破六韩孔雀!”
“喏!”
窦泰双目赤红,显然已经杀红了眼,他摘下腰间长号。
号角绵绵,轻骑如同片片黑云般快速聚来。
……
“大王!危险!快快入营!”
在破六韩孔雀眼中,时间好像就过那么一瞬间,他引以为豪,甚至连卫可孤这个死敌都要学习模仿的具装骑兵崩的一下碎掉了。
孔雀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在沃野镇打水,因为幼小无力,却又贪心,陶罐装的满满当当,却不堪重负,失手跌落,那陶罐破碎的模样就如同他此刻所见,水流四溢,血雾迸射,残肢断臂,碎片飞溅。
年幼的他曾为家中仅有的陶罐破碎而哭泣,那现在的他呢?是否要为这支倾注自己心力的具装骑兵破碎而哭泣?
远处忽然响起轰隆的声音,黑暗之中,好像有点点鳞光闪耀。
这让他有几分茫然,居然下意识的打马上前了几步,想要看清楚夜色之中到底是什么怪物。
“大王,快走!快走!”
几个忠心心腹死死拉住孔雀的马匹,拽着马头往营寨中拖去,孔雀这才突然惊醒,他,这个裴昇小儿,居然马不停蹄要来取我性命啊!
这个恍然大悟,让他几欲骇死。
他连连抽动马鞭,用力打开身前几个拽着他战马的心腹,而后纵马跃入营寨。
“关营门!步卒列阵,挡住那些骑兵!”声音尖利扭曲不似人言。
一泼箭雨漫天飞来。
哚哚入木声密集的响起,躲在自己老父身后的斛律光感觉好像回到了盛夏,暴雨倾盆,敲打屋舍。
他挣扎的探出一只眼睛看向营外,透过层层叠叠的人和盾牌,透过一个小小的缝隙,看到一支如同鹰鹫般的骑兵整齐划出一条弧线,从营前轻轻掠过。
忽然,一只大手揪住他的头,把他往后一扯,用身躯结结实实的挡住了他。
“着!”
伴随着一声清喝,一根长矛呼啸着风雷般的巨响,硬生生刺穿了前排步卒手中的大盾,而后连续顶飞数人才止住颓势。营门处列阵的步卒如同惊弓之鸟,搅起好一阵的骚乱。
“哈哈!”
肆意的笑声随着马蹄远去,却久久的萦绕在斛律光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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