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白。
怀朔东门口,堵住城门的重物已经被一一清理干净。
薄薄雾气沉浮在地面上,随着几名兵卒小心的拉开大门,引起的震荡让门口雾气轻轻飘摇。
贺拔岳一马当先,率先出门观察。眼前所见遍地尸骸,残肢断臂,倾覆的旌旗,一路延伸至远处的营寨,那里寂静一片,仿佛一个活人都没有。
他再次环顾四周,而后悄悄退入城中。
“阿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贺拔岳束手回报,然后露出询问的目光,“是否开始突围?”
“破胡,你领一队骑兵先行,探看东面营寨虚实。”
“阿鞠泥,你带一幢步卒紧随其后,列阵防御,警惕北面营寨。”
“再一刻之后,若无异样,宇文兄你带所有兵卒家眷,快速通过营寨。”贺拔度拔随后又指了指贺拔岳和独孤如愿,“你们二人各带一幢弓手左右保护家眷。”
“剩余人与我一同带兵殿后!”
贺拔度拔发令结束,神色肃穆的看向诸将,“成败在此一举,诸君努力向前!”
随后,对着贺拔岳点了点头,“发信号给裴昇!行动开始!”
……
“大王!怀朔城中有异响!”
“什么异响!”破六韩孔雀嘶哑的声音响起,他几乎一夜未睡,每次一闭上眼睛,就好像看到一支天外流星般的长矛向着他袭来!
躲不开,闪不掉!
如同梦魇一般,好像一定要刺穿他的头颅才肯罢休!
“梦,恶梦而已!只要杀死那个小儿,恶梦自然消散!”孔雀猛然大吼,一把掀翻面前案几,疯狂的在帐中寻找自己最心爱的马鞭。
帐中禀报的小兵见状,两股战战,不由悄悄后退。
“大王!怀朔城正在突围!”
另外一名属吏撞进大帐,迎面而来的是一条扭曲抽动的鞭影。
“那还不快去调集兵马袭杀他们!”
属吏捂住脸上鞭痕,口中连连称是,悻悻然退出。
孔雀大口喘气,而后在亲兵协助下开始披甲,他愣愣的看着营帐,心中浮现一个念头,“非是我不敌你,是昨夜天时不利,今日白昼,看我骑兵再和你一决高下!对!一决高下!”
所谓的一决高下很明显只是破六韩孔雀的臆想。
当他披挂整齐来到营门时,却发现自己帐下兵卒居然聚成一团,畏畏缩缩不敢出营!
“你们!”未等破六韩孔雀发火,属吏的一句话就差点吓死他。
“大王,我们被包围了!”
破六韩孔雀面色扭曲,莫不是朔州官军大举来袭?不然,何以言包围!
他纵马向前,身后大旗飘扬,兵卒纷纷让开道路,只见到营门口两百步外,正列着几排骑兵,呈扇形分布,还真是一副包围自己营寨的模样。
为首之人,剑眉朗目,手绰长槊,立马阵前,神态轻松。
裴昇眼见到旌旗挥舞,心中知道是孔雀来了,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还敢露出脸来。
他不由开怀露齿一笑,故技重施,伸手就往马鞍后面抓去,长臂一舒一弹,一柄长矛旋转着朝孔雀面目飞去。
“啊!”
昨夜纠缠了自己一宿的梦魇,此刻又化为真实,孔雀凄厉一叫,顿时侧身从马匹上跳了下来。
长矛虽然失了孔雀,却正中他身后的大旗旗杆,一阵刺耳爆裂声,绣着平南王字样的大旗陡然向后折断,引得众人再次惊恐,纷纷躲避断掉的旗杆,一时之间骚乱不定。
“孔雀,我就在此,可敢与我一战!”
裴昇厉声大喝,声音朗朗,震荡旷野。
破六韩孔雀狼狈的从地上爬起,一身尘土沾染,他恶狠狠的瞪着裴昇,却也不敢再露出面目,小心的躲在层层兵卒后面。
如此许久,眼见的自家大王如同痴呆,营前兵卒士气越发衰减。一众属吏你看我我看去,只能推了一个,战战兢兢出来说话。
“大王……是否出营与他一战?”
孔雀面沉似水,张嘴欲言,脑子各种思虑闪过,简单的出战二字却难以说出口。
裴昇望见敌军营门之内骚动不断,众人都面怀俱意,这一刻他想起了长坂坡桥边的张飞张三爷,脑子里也浮现出了他的名言。
于是挺槊纵马在破六韩营前来回,再度大声喝道:“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哇!小贼欺我太甚!出兵!出营!出战!”
孔雀终于忍受不住,几声尖利喝叫,营前兵卒慌忙在军官鞭策下整理阵型,持兵待战!
“待他们出营时,弓矢尽发!然后拉开距离,再次发箭!”
裴昇拍马回阵,对着左右吩咐道。
……
另一边,怀朔东面,贺拔胜一马当先冲破营寨,没有一丝的抵抗,顺利的有些过分。
原先驻扎在这里的人似乎已经完全撤离,只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营垒。
“快,再快些!”
宇文肱不停催促着自己身前众人。
这是一股巨大人流,扶老携幼,将男带女,大小车辆勉力前行,挑担背包者全都埋头小跑,虽然有些混乱,但是在宇文氏几兄弟奋力指挥调配下,还算的有序。
贺拔允带兵立于北面营寨前,手中环刀时而握紧,时而放松。他心中诧异连连,若说这东面营寨在昨日大输溃败,连夜撤军确是可能,为何这一个兵卒都没有损耗的北营除了几个站在高处瞭望之人,余下的全都纹丝不动?
“大王!营外有异响,我等探明是怀朔城中之人正从东面突围。”
斛律金大帐之中,一人闯入,小声禀报。
斛律金坐于案几之后,正手捧一卷经书,仿佛没有听到帐下禀报一般,依旧看的津津有味,甚至还吟咏出声。
“大王……”
帐下小兵挠了挠头,好像自己进来的时机不对?
斛律金不耐的挥了挥手,目光甚至没有从书上移开,“我已经知晓了,不要扰我朝读,下去下去。”
“喏!”
帐中小兵悄悄退下。
斛律金伸手拍打榻上一团像蝉蛹一般,严严实实裹在羊毛毯里的物事。
“明月,明月!起来朝读了,你这般年级正是读书时候,怎么睡得着!速速起床,莫要荒废大好光阴。”
……
“好,众人已经安全通过,我们也走!”
贺拔度拔纵马快走,及至要冲出营寨之时,忽然感到背部传来一阵剧烈疼痛。
“老贼!我等你许久!”
一声大喝从身后传来,斛律野谷禄喘着粗气,带着几名骑兵从营帐后转出,手中赫然拿着一柄硬弓!
他血灌赤瞳,看着一边吐血一边伏马而去的贺拔度拔,双臂振天,脸上露出得意而扭曲的笑。
“我乃高车王斛律野谷禄!今日射杀怀朔镇将贺拔度拔于此!”
贺拔度拔身后一众将领尽数失声,纷纷拍马追赶贺拔度拔,惊惶失措下,居然无人去理会兀自高呼的斛律野谷禄。
“阿父!”
先行掩护家眷撤退的贺拔岳回首惊呼,他劈手抢过一匹战马,双腿绷直,站在马镫之上,挽弓发射,倾尽全力,一支飞羽犹如流星般划过。
准确命中毫无防备仰头长笑的斛律野谷禄面目,中箭后的斛律野谷禄血流满面,却依旧狂笑不止,直到声音呜咽消散。
北面营寨,不知何时悄然站在望楼之上的斛律金,眼中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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