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前,上谷郡动乱,柔玄镇人杜洛周起兵举事,一夜时间便攻陷居庸县城,裂杀县中大豪寇氏满门,先开仓放粮,而后举大火焚城。城烧三日方止。”
李虎念着白日里收到的军情文书,眉毛直跳。
“这杜洛周太狠了些吧。”他把文书递给一边的窦泰,言语间透着不忍。
众人此时齐聚在裴昇的小院里,这是一间新建的军营宿舍,与其他士兵居住的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其他士兵是一个宿舍住着五人一伍,而裴昇是一人居住。
窦泰弹了弹军情文书,继续读道:“这杜洛周一路攻城略地,屠村掠野,现下已经包围燕州城,年号真王。”
他读着不禁嗤笑一声,“又来一个真王。真不知道破六韩拔陵到底死没死,如果没死,什么时候再蹦出来,那这真王到底谁真谁假?”
“真王真王的叫,我看应该叫假王!”彭乐蹲在门口,身上衣裳也不穿好,扯着大口子在扇风。
“好了,吃面条了,吃面条了。”
裴昇端着一大盆用新麦磨成面粉做的面条闯进屋来,然后排出一叠陶碗,对着众人招呼道:“自己捞,自己捞。”
“军主,你这不就是水引饼吗?”彭乐兴冲冲的跑来,从怀里掏出一双箸,但是一看到盆里的面条就大失所望,“我还以为这面条是甚新奇美食呢?”
“啊?这叫水引饼吗?”裴昇看着自己揉了半天面团,才拉扯成型的阳春面,颇有些丧气。
本来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展示一下自己厨艺,顺带当做聚餐,拉进一下彼此感情。
“是啊,水引饼还不如馄饨好吃,馄饨有肉。”彭乐嘴上说着嫌弃,但手上却依旧捞的起劲。反正对他来说,只要能吃都行。
“馄饨我会啊,下次,下次包馄饨给大家吃。”裴昇立马拍了拍胸膛,保证下次一定。
郦道元掌中托着碗,慢悠悠的过来,“都说君子远庖厨,你倒是不在意这些。”
裴昇自己也捞了一碗面条,坐在胡床上,吃的唏哩呼噜,“这与是否君子无关,秋收完毕,大家济济一堂,庆贺丰收,也是应有之义。”
“燕州杜洛周你们怎么看?”郦道元用筷子搅着面条,没有吃的意思。
“陈胜吴广。”高欢埋头吃面,低声应了一句。
一边的李虎似有怒气,大声说道:“如此凶残暴虐,怎能称为陈胜吴广!”
“凶残也好,暴虐也罢。哪怕其中自有隐情也好。”裴昇站起身来,敲了敲碗口,看着屋内众人,“于我们而言,只要他这面旗立起来就够了。”
“诸位,如今八月秋收已过,正好军中粮食充足,我欲引兵南下,与杜洛周共举义旗!”
此话一出,众人俱神色安定,似乎毫不意外。
时过境迁,先前还拼死抵御乱军起义的众人,此刻面对着身份上的转变却接受的很顺利,为何?
一是这一年下来,是个明白人都看得清楚大魏已颓,天下即将崩盘,阶级和阶级之间的裂缝已经初现端倪。
二是先前大家搏命是为了保卫家园,如今六镇已经打成废墟,御夷镇变成了自己的新家园。
况且,之前在边塞之地闹没有任何意义,而现在在河北膏腴之地闹则全是意义。
裴昇点了点头,继续开口来说,“御夷镇乃我们后方大本营,不容有失,我欲以老师为主,子茂兄为副,在我外出之时,统管御夷镇一切。”
“三幢轻骑兵分别由文彬、贺六浑、宁世率领,各为幢主。两队具装骑兵改称玄甲军,由我亲领。”接着冲向尉景和娄昭说道:“剩余两幢步卒驻守御夷镇,分别由士真和菩萨统领。此次出战,我尽发骑兵!”
一番发令结束,众人都无异议,纷纷点头称是,除了又被罚成什长的彭乐没有收到任何任令,不过他也不敢大声囔囔,生怕引来众人嘲笑。
说话之时,众人也无拘谨之意,一边听着裴昇吩咐,一边捞着盆中面条来吃,不一会儿就已经分食殆尽。
裴昇见状拿过了已经空空如也的旧盆,笑了一声,对着屋内众人说道:“看来盆太小不够分,下次我会换个更大的新盆,届时里面分量就够大家吃了。”
……
燕州州治广宁郡城外(今河北省涿鹿县),此时已经席卷燕州数个县,聚拢裹挟六镇降户并燕州百姓青壮数万人的的杜洛周,却如老农一般蹲在营寨门口,津津有味的吃着一块胡饼。
“大王!”
都督曹纥真来到杜洛周身后,轻声说道:“诸位将军已经在大帐中等待。”
杜洛周依旧不急不慢,他细致的抹干净了手指上的饼屑,看着四面城门紧闭的燕州城。
此时已近日暮,大风猎猎,燕州城头似有人影攒动。
杜洛周不屑的笑了一声,对着曹纥真说道,“这等丑陋大城,都该一把火烧了。”
曹纥真一边频频点头,一边殷勤的引导杜洛周去往中军大帐。
“大王!”
等到杜洛周入帐,顿时一阵甲胄响声,却是帐内将领全部起身,向杜洛周施礼。
杜洛周没有理会,径直走前,对着大帐正中深深行礼。
帐内正中空着一个位置,上面摆着一面残破大旗,旗帜上刀创枪口,烟烧火燎,黑红交加,好似刚从哪个战场中捡回来的一般,隐隐能看到“真王破六韩”几个大字。
“真王虽然不知所踪,但是我相信他乃天命所在,此时必然是蛰伏某处。只要我等声势愈加浩大,真王听闻之后,必然会重归大军,再次带领我们,涤荡这个天下!”
杜洛周蓦然转身,面向诸将,振臂高呼。
“真王永存!涤荡天下!”
“真王永存!涤荡天下!”
诸位将领纷纷随着杜洛周高喊起来。
杜洛周一边呼喝,一边看着眼前这些将领,武川人贺拔文兴、别帅侯莫陈升、都督曹纥真、都督马叱斤、军主孙念恒,以及刚刚来投奔,同是武川人的侯渊、念贤、邸珍。
其中大多是出身六镇,特别是武川人就占了一大半。
杜洛周伸手制止住了众人的呼喝,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伸手在怀里掏摸着什么东西,一边问道:“诸将可有什么好法子攻下眼前这燕州城?”
众人环视,曹纥真率先发言,“依真王旧例,围城就行,日久之后他们自然就会投降。”
其余参与过破六韩起事的将领也纷纷称是,毕竟围城这招在破六韩拔陵军中是用惯了的,甚至效果也不差。
“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杜洛周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森森的物事,捏在手中把玩起来。
他冷冷说道:“真王当初就是每城必围,像怀朔武川都是经年才破,平白浪费兵力与时间!”
他猛然将手中物事往案几上一拍,“我可不愿如此,兵贵神速,若是被燕州城拌住脚,谁知道朝廷大军什么时候来!”
坐在他身边的念贤陡然吓了一跳,案几之上,白森森的物事滚到这位容貌甚美的大叔手边,他认真一看,才发现这东西居然是个人头骸骨。
丝丝冷气在他心中直冒,与人头接触的手动也不敢动,整个人好像僵住了一样。
所幸,杜洛周发火之后,很快就又把这个人头骨拾了回去,继续在手中把玩。
他冲着头骨哈了一口气,然后用袖子细致的擦拭起来。
“三日之内,谁能领兵攻下广宁郡城,我封他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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