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是否该上我们的人了?”
广宁郡城下,大量身着布衣的原燕州百姓扛着最简陋的攻城器械,例如枝丫都没砍干净的撞木以及歪斜的长梯,冲向城墙,蚁附攻城。
但是就如无力的波浪拍在礁石上一样,顷刻又碎成浪花。
攻城不到一刻,这波攻势就仓惶溃败退下。
而后在一众督战兵的胁迫威吓之下,又勉强组成了新的攻势,再度攻城。
“让他们再冲两次,第三次上我们自己的兵!”
曹纥真翻了翻白眼,问身边的亲兵,“其余三个城门战况如何?那些个狗儿攻城顺不顺利?”
亲兵低声回答道:“其余三门连城门都难靠近,他们……不用百姓攻城,我们这边应是最有成效的。”
“这燕州城必是都督囊中之物,那大王之位也非都督莫属!”亲兵瞥了眼曹纥真脸色,开始认真吹捧。
曹纥真果然闻言大喜,赞许的看向身边亲兵,“说的好,说的好!待我称王之后,封你为一都督。”
亲兵也是大喜,立马下跪拜谢。
“再去阵前催促,命那些百姓继续攻城。”曹纥真意气风发的指了指燕州城头,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旗帜飘扬在上面。
“喏!”
很快,手中仅仅被派发了各色锈蚀兵器的平民青壮们又一次败退下来,尽管他们并未攻上城头,甚至没有对城墙造成多少有效攻击。但是,他们还是用自己的肉体和生命,消耗了不少燕州城的守城器械以及矢石。
“替我披甲!我要亲自带兵冲锋,第一个先登!”
曹纥真跟随破六韩拔陵也算是征战四方,历经两年,不多的战场感觉让他立马瞅准了这个时机,带着真正的六镇降兵,再次驱赶了一批百姓青壮,以他们为盾,一窝蜂的冲到了燕州城下。
“登上城头者,赏金、赏银、赏绢布、赏女人!”
曹纥真虽然说着自己要第一个先登,但是冲到离城墙数十步外就停了下来,对着身边的兵卒大声呼喝和许诺。
他手下的六镇降兵早就在前面时日中随着杜洛周劫掠、焚烧过数个大县,此刻又听到曹纥真的许诺,立马红了眼睛,脑中里想的都是破城,然后就可以肆意掠夺。
“军心可用!”
曹纥真志得意满的看着嗷嗷叫冲锋的兵卒,如流水一般涌过他的身边。
他岿立不动,挥了挥手中环刀,现在只等着城破,然后他就能封王了!
但是,曹纥真的这个念想很快就化成了乌有。
随着一声长号响起,原本紧闭的广宁郡城门居然主动打开,密密麻麻的披甲兵士从城内涌出,他们一出城便分成了两路,一路沿着城墙杀去,把依靠在城头的云梯,一一撞倒。
另一路则排成方阵冲着门前敌军杀来。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反应不及,呆愣在原地的曹纥真。
“救!救我,我是你们都督!”
曹纥真忙不迭的往回跑,可惜他为了安全,披了三层甲,这导致他跑起来行动不便,犹如一个笨拙的鸭子。
“救我者,赏金、赏银、赏绢布、赏女人!”
曹纥真越跑越觉得身体沉重,所幸之前那个亲兵一直跟在曹纥真身边,他一边用力搀扶着曹纥真往营寨逃去,一边伸手帮曹纥真剥甲。
“都督快卸甲!不然敌军就追上来了!”
曹纥真手忙脚乱的剥着甲,但是身后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忽然,他觉得身边一空,再一看,原来是那个亲兵已经抛下自己,一个人奋力的往前逃窜,片刻之间就已经离他数丈开外。
“回来!帮我逃脱,我升你为都督!”曹纥真绝望了,他双腿一软,再没有力气跑动,身上剥的七零八落的甲胄拖着他摔在地上。
身后传来呼喝声,眼看着刀剑就要加身,曹纥真几乎要闭眼等死了。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轰隆响亮的马蹄声。
随即他一个激灵,勉力往旁边一滚,手中用力扯下一片裙甲,挡在了头上。
原本追着他砍杀的敌军兵士好似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居然停了下来,渐渐张大了口。
侥幸逃出生天的曹纥真,见到敌军没有继续追杀他,连着滚了好几圈,直到陷入一个沟壑里,才敢撤下头上的裙甲,小心观察四周。
眼前所见亦令他如那名守城敌军一般,不由自主的张口瞪眼。
只见一支不知道哪里来的披甲骑兵,洋洋洒洒,却排着整齐的阵型,沿着城外旷野划出了一道优美弧线,以迅雷不及的速度,从侧面卷入守城敌军之中。
他们的马蹄声齐整不乱,犹如按韵律演奏的编钟音乐,他们的脸上带着奇形怪状的面具,好像是刚从黄泉幽都回到人间的鬼神。
他们纵马飞奔,先是连续两轮弓箭射击,然后马上换成长矛,如同一把利剑,简单一次冲击就击碎了出城野战的这些守军。
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地的残肢断臂,以及呻吟呼救的兵卒。
曹纥真好像看到一股滔滔巨浪扑下,不同于他之前驱使蚁附攻城的青壮那种无力的浪花,这浪花带着沉寂的压力,仿佛一丝气势就能压碎他。
这支骑兵没有停留,他们径直沿着洞开的城门冲进了广宁郡城。
“先登……不是我的了。”曹纥真下意识的说了一句,却感到身后又传来了一阵马蹄的震动。
他连忙回身。
一面巨大的超出规制的大旗迎风展开,上面同样大的不成样子的裴字分外显眼。
“未想到这广宁郡城居然有胆量开门野战!”裴昇轻轻策动马匹,有些叹息,“若不是我们来的巧合,只怕也没这么轻易就攻入城内吧。”
身边的彭乐因为不能率兵冲阵而有些闷闷不乐,他捏着手中长槊说道:“管他巧不巧合,纵使他们闭城不出。有我们这两队玄甲铁骑,什么样的敌人打不赢?”
“军主,你就该让我们一起冲锋,你看兵卒们都闲的发慌了!”
裴昇身后正是改名玄甲军的具装骑兵,他们统统一人两马,一马驮人,一马负甲。
但是此刻这支骑兵的战马并没有披戴马甲,连马上骑兵也只是披着简单的两当皮甲。
“子兴莫急,既然我们已经从御夷镇南下,今后自然多的是战要打!又何必急于一时。”
裴昇抬起长槊指了指广宁郡城,“这不过是一小城罢了,何须用到玄甲军。”
说着,就长臂一伸,丈八尺长的马槊划出一个半圆,递到前方一个沟壑深处。
“你说是与不是?”
曹纥真看着紧紧贴着自己脖子的雪亮槊尖,身上汗毛都炸裂了。
他战战兢兢,可惜身陷沟壑之中,跪也不是,站也不行,只能勉力挤出一个笑容,对着裴昇说道:“在下真王麾下都督曹纥真,拜见大王!”
……
孝昌之际,乱离尤甚。恒代而北,尽为丘墟。崤潼已西,烟火断绝;齐方全赵,死于乱麻;于是生民耗减,且将大半。——《魏书》·卷一百六上·志第五·地形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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