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主,为何不趁机一网打尽,将他们全数拿下!”
待到众人离去,高欢从阴影处闪身而出。
“算了,先留着,他们还有用。”裴昇摇了摇头,戏谑的对高欢说道:“总不能入伙第一天,就火并原来的首领吧。”
“再说人家还封了我一个王呢。”
“什么王,都是假王!”彭乐嘀嘀咕咕,伸展了一下身体,刚刚他腆胸凸肚为了给裴昇壮声势,当了好一会儿的模特,一动不动,身子都僵了。
“走吧,出城!寻个好地方搭寨。”
随着裴昇动身,官署周边也不断的涌出先前藏身隐蔽的御夷镇兵卒们,他们如同浪花一般,陆陆续续的汇聚在裴昇身后。
……
“怀朔王!这是大王赐下的印绶!”
曹纥真小心翼翼伺立在裴昇营帐外,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低声说道,丝毫不敢高呼。
“怎么是你来送?”裴昇掀开帐门,倒是有些诧异,这曹纥真不是自称都督吗?
“怀朔王,在下是主动请缨来的,白日一见大王风采,在下就仰慕十分,可惜当时大王忙着入城,应是没有听到在下小小呼声。”曹纥真立马跪拜在地,把托盘举的高高的,“在下愿归附大王麾下!”
裴昇伸手捏起了托盘上的一枚黄铜印绶,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就是大王印绶?怕不是从哪个县城内抄来的县令印绶吧?”
“杜王说这是权宜之计,先赐予证明怀朔王大王身份,待日后占领燕州全境之后,再重新铸印!”曹纥真急忙解释,“杜王生怕怀朔王气恼,特意赠送怀朔王燕州百姓千人,就在营外。”
“只是大王麾下兵卒凶横,轻易不肯放人入营。怀朔王放心,这些百姓俱是青壮,没有残废老弱,在下已经细细替大王挑选过了。”曹纥真膝行几步,脸上露出谄媚笑容,靠近裴昇后更是低声说道:“另外在下私人献给大王百名年轻女郎,也在营外,大王可以慢慢品味。”
裴昇手里捏着印绶,眼睛蓦然投向曹纥真,只是曹纥真此刻依旧低眉顺眼,丝毫没有看见裴昇眼中厉意。
片刻之后,裴昇就收敛了眼神,露出了一个笑容,“曹都督,你我俱是杜王麾下,何必说甚归附之言,若是你欲与我多加亲近,我自然是举臂欢迎。”
曹纥真闻言连连颔首,心中想着,终于攀上这个大腿了,看来这自己暗藏的这百多名女郎没有白送,日后攻略其他城池时,可以多收罗一些,这位怀朔王显然是好这一口。
“文彬,营寨里划个地方,给那些青壮住下,正好我们军中也缺民夫。”裴昇看着频频回头不舍离去的曹纥真,招手呼唤李虎。
“那些女郎?”李虎低头,继续询问。
“女子单独成营吧,与兵卒还有男性青壮隔开。”裴昇挠了挠头,这倒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只能待日后抽得空闲,再送往御夷镇。
李虎点头,而后又迟疑着添了一句,“军主,白日城内官署所抓的那名文士,指名要见你。”
裴昇刚坐在榻上,咬了几口饼,闻言一楞,“见我作甚,这厮又要骂我吗?”
“不知,此人一开始还闹的厉害,后面忽然转了性子,非说要见我们做主之人不可。”
裴昇放下吃了一半的胡饼,看了看帐外天色,“那就去见他一面罢,就当做饭后消食。”
文士被关押在营寨右侧,手脚皆被绳索绑的结实,原先官署中听命于他,和他并肩作战的兵卒则是被李虎分开关押在其他地方。
裴昇远远打量着这个文士,一身典型的文吏打扮,头戴平巾帻,身上大袖袴褶已经皱巴巴的不成样子。
至于脸有点看不出年龄,说年轻吧,倒是留着一把及胸的长须,说年老吧,一双眼睛灵动有神。加之手脚粗壮,细看之下倒像一个武将。
“我认得你。”
文士原本箕坐在地面,看到裴昇过来,立马勉力变化姿势,变成跪坐。
“哦,你是如何认得我的?我印象中从未见过你。”裴昇对着两名看守文士的兵卒挥手,“他伤不到我,给他松开些。”
“我是在此间细思你行事风格之后,才将你与所听到的传闻对照起来。”文士抬头不断看着裴昇,似乎真的认识他一样。
“你是何处人?”裴昇皱了皱眉。
“青州益都人。”
“我的名声都传到青州了?”裴昇笑了起来,“你莫要为了活命,诓骗我。”
“我虽是青州人,但是已经在北地游历多年,这一两年,有关一位怀朔少年英豪屡破乱军的传闻总是不绝于耳。”
裴昇摇了摇头,似乎已经看穿文士的把戏,心中对他的评价倒是低了几分,“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样。你算是个有骨气的,分明燕州城已破,还能带人誓死抵抗。只是你得留在我营中,你须知道,若是此时放你出去,这茫茫大地就又多一具尸骸。”
“我并不是为了苟活!”文士正色道:“我并非燕州官吏,若我愿意活命,早就可以离开广宁郡城了。又何必苦心维持这城中周全。”
“今日若不是你趁机以骑兵冲杀入城,我本可以用野战震慑乱军肝胆,从而为广宁郡城争取更多时日,等待朝廷来援。”文士语气中并没有什么失望遗憾之情,只是淡淡的陈述。
“原来遣兵出城野战是你的主意。可惜了。”裴昇闻言倒是有些意外,这文士还颇懂些战阵之术,难道是像郦道元一样的文武全才?
文士神情肃穆,开口问道:“事已败,再言无益。我今日见你,只想问你一句,你本与乱军为敌,为何现在助纣为虐?”
暮色之下,裴昇闻言盯着文士那双灵动却执着的眼神,忽然摇头笑道:“若说杜洛周暴虐或是事实,但若说他是桀纣,恐怕就言过其实了。”
“桀纣!桀纣?哪个桀纣是因为吃不饱饭而起兵反抗的?”
“恐怕那些酒池肉林,豪奢无度的才是桀纣吧!”
文士闻言,咬牙道:“纵不是桀纣,那称呼他们为贼,总该无错吧!”
“看你衣裳,你也是个读书之人,我且问你,贼为何会成为贼?”裴昇居高临下,走到文士面前,“难道不是因为这世道不让他们活吗?”
“那也不该杀戮劫掠啊!纵使他们无辜,无奈为贼,那这燕州百姓就有错吗?”文士大呼。
裴昇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是。燕州百姓也无错。”
“人人都想活,人人都想活好。杜洛周起兵也没有错,错的是他没有管束,制约手下之人,应该说是他首先没有约束他自己,因为他由着自己心性肆意妄为,所以他麾下的兵卒才跟着肆意妄为。”
裴昇来回踱步,影子被夕阳拉长,如同一个黑幕般正好罩在文士身上。
“你说的也无错,他们现在为义军,若是一直这般没有规矩和制度,将来必然成贼,而做了贼后,被剿灭也是应该。”
“归根结底,是要有人用一个对的,新的,正确的制度,道理,规矩来约束自己,约束这些起义军。”
“甚至约束这个天下。”
裴昇说完自嘲一笑,自己今日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癔症,对着眼前这个初见的陌生人说这么些交情言深的话。他转身就走,一边的李虎紧紧跟上。
只留下文士歪坐在地上,愣愣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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