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不速之客

  在睡前,强撑着精神检查了一次所有的门窗,确认都从内朝外锁死了,她在灵界内的小小租屋完全与外界隔绝。

  虽然并不像白雪的屋子那样拥有特别的力量所守护,至少与世隔绝会让袁曦产生虚假的安全感。

  一个人回到了遍布尘埃的卧室之内,揉了揉鼻子,好不容易才强逼着自己适应了这沉闷的空气。

  从背包里掏出一根洁白的圣血蜡烛,王晓清和白雪都告知过袁曦,在灵界想要真正安静地睡上一觉,就必须要点燃这根蜡烛。

  否则你将面对无穷无尽的骚扰,永不休止的混乱,断无任何可能在灵界正常入眠。

  算上白雪临时转赠给自己的,现在袁曦手头的圣血蜡烛只有六根,困到不行的袁曦还是决定在第一晚就用掉一根,根据规则的说法,每天租屋的租客都必须在自己的卧室入睡。

  如果无法入睡,就算是违背了规则,很有可能会发生更糟糕的事。

  而圣血蜡烛,据说是灵界神明赐予误入此地之人的恩赐,在灵界的黑暗深处,安宁睡眠本就是最奢侈的享受。

  听说白雪和王晓清已经在长时间的灵界生活中磨练出了大部分时候不需要蜡烛安神仍然可以入眠的技巧。

  但袁曦并没有这样的信心,在现实里她的睡眠质量就从来算不上好,变身之前的袁夕先生,已经至少一个星期从未好好睡上一觉了。

  袁曦打算试着先用一根,实验一下蜡烛具体有怎样的功效,如果一直不用,对圣血蜡烛毫无了解,等到真正需要用的时候可能就来不及了。

  而就在她返回租屋的一瞬,她又一次感受到了最初那股无比熟悉的窥伺感,果然,哪怕在灵界那不祥的事物也从未远去……

  袁曦本来希望她永远都别再归还这栋租屋,但灵界的规则逼迫她不得不回来,杨暗年与她签订合同时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并非是普通的合同,他们签订的是契约,杨暗年早就确保了袁曦是屋子的主人,在那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了此时袁曦的遭遇吗?

  袁曦从背包里掏出打火机,在灵界,似乎就连打火机也没那么灵光,反复按了好几次,幽幽的暗绿色火焰才在黑暗中被点燃。

  奇怪,为什么会是这种颜色?将手指自打火机的上方晃了过去,袁曦甚至感觉不到丝毫温度,这种火焰真的能点着东西吗?

  暗绿色的火焰照亮了袁曦异常苍白的清丽面容,也照亮被她攥在手心的蜡烛,纯白无瑕,莫名会给人异常圣洁的印象。

  将打火机在蜡烛顶端悬了十几秒,袁曦才将这根古怪的蜡烛点燃,蜡烛的光芒异常明亮,散发着令人身心愉悦的淡金色。

  就在蜡烛点燃的那一刻,烛光在封闭晦暗的租屋内摇动,手心的蜡烛,袁曦觉得它似乎正在微微地颤抖。

  她甚至听到了极轻的啜泣声,很稚嫩的声音,就像来自某个被遗弃的孩子,仔细搜寻,居然就是源自这根蜡烛?

  这根蜡烛难道真的是活着的?它正因被点燃,自己的性命正在消耗而哭泣吗?

  蜡油泪滴般一般滴答落在床头柜上,袁曦等待着蜡油变成半凝固的状态,随后将燃烧着的圣血蜡烛固定在了床头柜上。

  强迫自己忽略掉那一阵阵越来越凄厉的哭声,反复确认蜡烛已经烧得很充分,不会无缘无故熄灭。

  根据两位灵界的小伙伴们的说法,圣血蜡烛一旦点燃,就绝不会意外熄灭,而且一根蜡烛必定能够燃烧一整夜。

  直到天亮你醒来的瞬间,蜡烛才会熄灭,圣血蜡烛的燃烧,同样是灵界深层的规则之一,这究竟是对灵界访客的保护还是一种限制?没人说得清。

  用背包里装的湿纸巾简单擦了擦脸,袁曦已经困到再也抗不下去了。

  虽然灵界的衣柜里也可能有睡衣,袁曦并没有什么心情换睡衣,还是穿着进来时的那一身,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钻进摆在自家床上的睡袋里。

  将睡袋拉上一半,身体缩在里面,朝左侧侧过身子,像金字塔里的木乃伊一样双手交叠在胸前,确保圣血蜡烛的光始终能够照入睡袋之内。

  虽然并不知道圣血蜡烛的生效是否真的需要自己接触到光,但袁曦也没有以身犯险的兴趣。

  听说人们大都是从噩梦中前往灵界,因此从灵界想要归还现实,同样要经过梦境之途,接下来要验证的仅仅是袁曦是否真的能通过在灵界做梦归还现实了。

  很快就沉入半梦半醒的迷糊状态,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一切都坠入了昏沉的迷雾中,只有圣血蜡烛跳动的烛火是黑暗中唯一的光,幽怨的啜泣声萦绕不散。

  然后是异常清醒的酣眠,袁曦再度体会到了,变身的那个夜晚,古怪的漂浮感。

  她的灵魂又一次慢悠悠地飘了起来,根本无法控制。

  而在遥远的某个地方,传来呼唤,老旧的黑胶唱片旋转不止,变调的女子歌声回响:

  “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

  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

  袁曦并没有找到归还现实的道路,如今反倒似乎将有更加险恶的客人即将造访。

  但袁曦却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在梦境中等待。

  宛如钻进了一朵云,或者掉进了一团雾,袁曦又一次背靠着天花板,俯瞰着睡袋中沉睡着的自己。

  租屋将她束缚,让她无法脱离,租屋也将她保护,令她不至于真正陷入最深沉的黑暗。

  可租屋终究无法拒绝灵界真正的主人,而这主人早已等待袁曦良久。

  在无明的蒙昧中,圣血蜡烛的烛光观照着这幽深黑暗里,变幻不止的灵界。

  燃烧的圣血蜡烛,其淡金色的光芒笼罩着一半的卧室,覆盖着袁曦在睡袋中入眠的小小身体。

  构成了一道不可侵犯的领域,神圣的规则正在守护着她。

  但黑暗中,幽隐之物始终蛰伏待发,如影随形、无孔不入。

  烛光明灭不定,就像某人行将熄灭的生命。

  未知的力量正在发挥影响,就像一场地震突然被引发,整栋单元楼微微摇晃,灰尘从天花板脱落,圣血蜡烛的烛光也跟着一起摇摆,但从未熄灭。

  时而温柔时而凄厉的歌声越来越近,最初还来自楼下,现在伴随着某人单调的脚步声,居然近在咫尺了。

  险恶而清透的灯光,时而在楼道摇晃,时而在窗前盘旋。

  “咚咚咚。”有人敲了敲门,很有礼貌的样子。

  “咚咚咚。”很多人在用头敲着窗户。

  “咚咚咚。”很多人在楼上不断踩着地板。

  “亲爱的,你睡了吗?”

  门外响起某个女性彬彬有礼的声音,很年轻,也很温柔,就像下班回家担心自己是否会吵醒女儿的母亲。

  蹑手蹑脚,步伐轻到几乎不会响起声音。

  睡的意外很死的袁曦,虽然听得到,她当然无法回话。

  她的意识一次又一次尝试钻入体内,但徒劳无功,被地缚灵一般捆在天花板上的她,与自己的身体之间也存在着一堵无论如何也无法穿过的墙壁。

  在这可怕的噩梦里,她无法回归自己的身体了。

  【为什么你会说回归?这具身体真的是你的吗?】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袁曦耳畔响起,就像她觉察到了袁曦的想法,正在开口去问。

  袁曦惊惶地看到,灵界的床头,抱着双膝一动不动,全身漆黑之剩下影子的女孩,缓缓地从她身体的阴影里升起。

  她抬头正幽幽地注视着袁曦,她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你居然还敢回来,真是蠢得可以呢……啊,抱歉,差点忘了,你必须要回来。】

  歪着脑袋的影子女孩,她仿佛在嘲笑着袁曦,她的口型开合,明明没有声音,袁曦却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门外的女人,还在用单调到令人昏昏欲睡的节奏不断敲着门。

  “看来你已经睡着了呢,真羡慕你,还能这样无忧无虑地去睡,不像我,想醒都醒不过来了。”

  门口的女人有些自怨自艾地说。

  “既然这样,我可以进来的吧?不回答的话,我就当你已经同意了哦,毕竟你以前可是邀请过我的。”

  女人“咚,咚,咚”的一声又一声敲着袁曦的门,最初她似乎是在用手敲,现在她居然开始用脑袋撞了。

  “很好,很好,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你果然不会拒绝妈妈,妈妈进来了哦。”

  她似乎是在征求袁曦的同意,但任谁都清楚,同意她进入这里的,根本不是袁曦。

  而是另一个笑眯眯对着门口点头的女孩,她的形貌几乎与袁曦完全一致,就像她真的只是袁曦的影子。

  但袁曦弄不懂,她居然同样会被承认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来见见我们的新妈妈吧?她是非常温柔的母亲哦,她一直渴望着一个与她灵魂相通的女儿,她对我们非常满意。】

  影子少女贴在闭目沉睡的袁曦耳畔,激动地说着,就像她真的和袁曦是亲密无间的姐妹。

  本应被封锁的权柄,如今对绝对不能欢迎的存在开放,那是袁曦不可能战胜的敌人,灵界真正的主人。

  自从袁曦进入灵界的一瞬,她们就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袁曦,最初那次人头灯的巡游,或许单纯只是她们给袁曦打的一个亲切的招呼。

  袁曦自以为掩藏的很好,但她真的能藏起来吗?从她的阴影那里躲藏?

  就在袁曦在衣柜里对着外面的无数人头灯瑟瑟发抖时,在灵界,她的影子难道没有一直陪伴着她?

  紧锁的房门,从内到外,在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下,锁芯正在自行转动,明明没有插入钥匙,黑暗却从外向内渗了进来,黑暗就是她的钥匙,与锁孔完美地吻合。

  门被毫无血色的手推开,手腕处还有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一刀又一刀,剖开血管,撕裂皮肉,流逝的生命无法封堵的出口。

  但从这伤疤中渗透而出的却是光,纯白色的光,圣洁、明亮而温柔,无差别地覆盖一切,要将整座租屋内的黑暗全部驱散。

  这光因最深切的绝望与憎恨而诞生,就像点亮它的白仙本尊一样,期望着整个世界都在重塑一切的辉煌光明中彻底点燃……

  灵界幽暗阴森的租屋,在女士的光芒下,变得宛如供奉白仙的圣殿。

  而圣殿之中,全身不断滴落着粘稠的铁锈色污水的女性正朝着袁曦的卧室展开她的巡游。

  辉光之中,气质凄美的女性一身纯白的婚纱,曾经圣洁而美好,如今却遍布污渍与血迹,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这一身婚纱显得尤其臃肿而鼓胀,下面仿佛塞满了各种滚动着的球状物,它们都发出痛苦的呻吟,在婚纱的裙摆之下依然发着光。

  而这具女性的身体曾经是头的部分,却空无一物,只剩下了一盏锈迹斑斑的台灯,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光。

  女性的右手捏着一枚人头灯,这人头灯的面貌居然是那位曾在衣柜里头颅被摘下的青年男子,这男人的脑袋宛如即将溺死的人一般嘴张开到不可能的角度,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头颅血管凸起,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

  光,无比焦灼的光正从他的五官与脖子的断口处不断渗出,他的头颅正在辉光中被一寸寸的点燃,这光并不炽烈,但它烧得每更旺一分,男子的头颅就像陶瓷一般不断冒出更多的裂隙。

  “为什么你要对她视而不见?”

  头颅是台灯的女人贴着残缺的人头灯,灯罩内响起她的质问。

  “明明看见了的。”

  台灯女士的裙摆之下,响起曾是他情人的少女的幽怨声音。

  “看见了却不说。”

  人头灯们激愤之极地问。

  “难道你不想让更多的人融入我们的光明?”

  “难道你早已弃绝光芒的道路?”

  “凭什么我们要沐浴光明,有身者却能够享受黑暗?”

  无数与台灯女士相连的人头灯们,异口同声地发出无比怨毒的呼喊。

  青年男子的头颅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在光焰之中,他奄奄一息地发出长长的叹息:

  “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对,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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