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完货物后,宋启亮与向际没有立刻离开,宋启亮就像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向际则在经过周肆的允许后,去参观起了他的诊所,并在仓库里,望着那一地的零件连连称奇——那都是周肆的战利品。
“别小瞧这些电磁武器,它们都是新型号,还配合了指纹认证。”宋启亮把枪柄展示给周肆,那里有着一小块识别窗口。
他补充道,“当然,这还是比不上武装化身的认证流程。”
由于武装化身的致命性,它的启动不止需要诸多的审批流程与报备,就连使用它也要进行生物验证与识念意识验证。
周肆仔细检查这一大一小两件电磁武器,虽然不是第一次摸枪械了,但这还是周肆第一次从合法条件下持有这些东西。
手掌拂过光亮的金属漆面,冰冷与坚硬的触感,以及那凸显的棱角,不由地让周肆赞叹工业的美感。
在周肆欣赏武器的同时,宋启亮提起了新的话题。在李维陨的小组内,他永远是话最多、也是最外向的一个。
“说来,周医生,我听说我们监察局之后要进行外勤改革了。”
“什么改革?”周肆顺着他的话问道。
“大概就是,减少监察员们的参与,取而代之是大家一起躺在梦池里,操控人形化身进行工作,”宋启亮举例道,“你有看过《机械战警》这部老电影吗?跟那个差不多。”
周肆将枪械收了起来,“那这和直接派遣武装化身有什么区别?”
“区别上还有的,比如人形化身不会像武装化身那样搭载过多的致命武器,其本身的防御力也没有它那般强大,这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折中方案,介于常规化身与武装化身之间。”
宋启亮思考了一番,“至少从理想角度来讲,它会极大程度地减少监察员们的伤亡。”
周肆不以为意,“有些工作是机械无法取代的,哪怕它无比拟真。”
他把手提箱挪到一边,就像随意地放置了一箱快递,丝毫没有体现出对官方武器的尊重性。
“血肉之躯很脆弱,但它并不是没有任何优点,”周肆反问道,“宋专员,你有时候会产生所谓的‘直觉’吗?”
宋启亮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复道,“当然。”
“那就拿直觉举例。”
周肆话音一转,阐述起了他的想法,“我一直认为,人类并没有生活在真实的世界里,而是活在了感受的世界里,躯壳则是我们感受世界的渠道。也就是说,我们能感受到什么,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取决于知觉器官、或是知觉系统受到外界刺激后,对我们意识进行的集中反馈。”
宋启亮有些明白周肆的意思了,他推测道,“你是想说,有些东西是化身躯壳感受不到的,是而是血肉之躯独有的?直觉正是这一产物。”
周肆点点头,“就算化身躯壳再怎么拟真,我总觉得,血肉之躯中一定还有些东西,是它无法复刻的,就比如科学家和宗教人士常争论的灵魂。”
宋启亮认真地想了想,他忽然说道,“这倒让我想起了很久之前,一种对AI的测试。”
“什么?”
“AI是否能理解‘美’。”
宋启亮紧接着回答道,“AI拥有远超想象的数据、算力,在某些领域宛如天神,但它始终是一个冷冰冰的工具,我们为之疯狂的‘美’,对它来讲只是在某种特定条件下,生物激素分泌过剩的正常反应。”
向际的声音从一侧传来,他结束了参观,加入了对话,“机械与AI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超越人类,但有些东西是人类独有的,它们永远无法僭越。”
他补充道,“就像你不觉得AI会和你产生心灵共鸣吧?那只是大数据与算法主导下的结果。”
“因此,有趣的地方就在这。”周肆少见地笑了起来,神采奕奕,完全不像是一位受伤的病人。
“我们总是怀疑灵魂是否存在,并想尽办法验证它的真伪,但当面对算法拟真的、比人类更像人类的AI时,我们却难以将它视作与我们同样的存在,这是否可以证明灵魂的存在呢?”
宋启亮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周肆的三言两语快要撑爆了他的脑袋,向际则陷入了更深的思索之中。
许久之后,向际好奇道,“周医生,你总会思考这些事吗?”
眼前这位周医生,比向际想象的要有趣的多,行医时就像一个失去理智的暴徒,可平静下来时,他又如一位智者般,进行着深邃的哲思。
周肆坦言道,“我作为最接近成仙的人、死过了一次、患病后又痊愈,生生死死几番折腾下来,难免会思考这些玄奥、不知所谓的东西。”
离识病扭曲着周肆的自我,为了应对这种扭曲,他便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自己,试图厘清所谓的灵魂是什么,以及人类的存在的意义……如果这种东西真的有的话。
向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周肆如同一个漆黑的谜团,每当你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时,他总会向你展现更未知的一面,如同高山之后的又一座高山,不由地让人好奇,在那山巅之上到底有些什么。
周肆坐在办公桌后,头也不抬地问道,“你们今天没什么工作吗?”
向际双手抱胸,斜靠在门沿上,“你是要请我们走吗?”
“怎么会呢,别那么敏锐,向际,我只是单纯地问一嘴。”
周肆敲打着键盘,填着药品的报表,提醒道,“我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参与调查。”
“看得出来,精神头也不错,”宋启亮回忆着,“比金色梦乡那一夜强太多了,哇,当时我几乎以为你已经死了。”
他接着赞叹道,“不过,周医生你也是真厉害啊,居然一个人就能杀穿金色梦乡。”
“没什么,只是借用了武装化身的力量。”周肆抬了抬左臂。
在周肆接受治疗的同时,他左臂的义体也被拆除,送回神威科技进行维修保养。
经过技术人员检查后,义体没有受到明显的损伤,只是仿生涂层被刮花了,仔细处理后,又被送回到了周肆身边。
“以及,要是没有你,我多半就死在那了。”周肆适当地给予宋启亮鼓励。
“不一样的,铁卒化身被打爆了,也就被打爆了,我大不了写份报告的事,但你不一样,一不留神,你就会死在那啊。”宋启亮感到一阵后怕。
对于宋启亮而言,那场行动更近似于射击游戏,但对周肆来讲,却是实打实的生死之战。
周肆这种陷阵之志的精神,令宋启亮倍感敬佩。
宋启亮挑了挑眉,又说道,“说来,大家还挺好奇的。”
“好奇什么?”
宋启亮不由地想象着,“周医生你一只武装化身的手臂,就能打出如此可怕的战绩,如果你的肉体完全义体化了,你又该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呢?”
“全身义体化?”周肆的双手停止了敲打键盘,“你是指操控武装化身吧?”
“啊,对,武装化身。”宋启亮找补道。
周肆露出无奈的表情,叹息道,“那应该是没机会了,我曾是离识病患者,被严禁使用全浸入式的化身躯壳,更不要说武装化身了。”
宋启亮说着虚无缥缈的话,“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安排人在你身边,只要你失控了,我们就强行把你从梦池里拽出来。”
周肆笑了笑,转而问道,“对了,宋启亮,金色梦乡那一天,你是在哪操控的武装化身,监察局大楼内吗?”
“没有,当时我就在楼下,一辆防爆装甲车内,”宋启亮解释道,“虽然很危险,但也是为了避免特殊情况发生。”
正如武装化身的特殊性一样,控制武装化身的梦池,同样极为独特。
该梦池通常分为两种,一种是固定式的,也是最为常见的一种梦池,建设于某些防御建筑的深层内,经过多层防御的保护,即便是导弹、电磁武器也影响不到其中操作员的工作。
另一种是移动式的,这类梦池设计的较为简易,被安置于特制的防爆装甲车中,常被用于极端的特殊环境下,例如整个区域的信号被屏蔽,识念网络受到严重干扰。
这种情况下,防爆装甲车就会载着入睡的操作员,与武装化身一同行动,它不再使用无线的识念连接,而是通过一条长达数公里的传输数据线,直接与武装化身进行物理连接,避免电磁干扰。
这么看来,宋启亮的工作也没安全到哪去,武装化身的他天下无敌,可一旦被人摸到了梦池边,他又脆弱的像位熟睡的婴儿。
叮铃——
门铃声又一次地响起,三人齐齐地看向门口处,一位客人正在那,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气氛凝固了几秒后,向际这才反应过来,他和宋启亮都穿着监察员的制服,在当下的社会环境里,这身衣服和警服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说,可能比警服还更具威慑力。
“那就不打扰你营业了,周医生。”宋启亮向周肆挥了挥手,和向际一同离开了诊所。
客人望着两人的背影,犹犹豫豫地走了进来,好奇道,“刚刚……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
周肆将装有枪械的手提箱收了起来,塞进客人看不见的角落里,紧接着,周肆又打量了一眼这位自停业后的第一位客人。
他看起来年纪和周肆相仿,剪着标准的寸头,样貌普通,眼眶内有着明显的黑眼圈,看起来作息十分不规律,又或是长期上夜班,身上穿着黑色的T恤与黑色的短裤,就连鞋子也是黑色的。
周肆想,男人的衣柜里,一定还有很多相似的黑衣服、黑裤子,或许连袜子也是黑的,倒不是男人多么钟情于黑色,只是他对外在形象没有过多的追求,只求衣能蔽体而已。
再仔细地审视一下男人的脸庞,周肆感到了些许的熟悉感,随即这种熟悉感不断加剧、放大,直到男人的名字从周肆的脑海里浮现。
“霍道川?”
周肆念出了他的名字,紧接着,他打开电脑文档,检查了一下列表,疑惑道,“你怎么来了,还没到复诊的时候吧?”
“哦,没什么,我只是单纯地来看看你,周医生。”霍道川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搬来椅子坐在了周肆的对面。
“之前……之前,我不是和你提了金色梦乡的事吗?”他小心翼翼道,“然后金色梦乡就出事了,你知道吧?”
周肆自然知道,他就是事件的核心参与者。
出院后,周肆找时间回顾了一下这段时间的新闻,在监察局的包装下,他们隐去了至福乐土、化身杀手及羽化技术等重要信息。
在他们的报道中,金色梦乡变成了一个提供非法性服务与走私非法化身的犯罪窝点,面对监察员们的调查,他们不仅不配合,还试图反击。
结果就是大家知道的那样,武装化身强势介入,摧枯拉朽般,将这犯罪窝点烧成灰烬。
这一事件在铵言市内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大家可能不了解金色梦乡是什么,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看过那位于天际之上的金色天穹。
如今这一极具特征的标识消失了,许多人还有些不习惯,倍感怀念。
至于后续调查的部分,周肆就没怎么仔细了解了,反正都有监察局进行处理调查,他只需要把精力集中起来,应付陈文锗之死的案件上。
“我知道这件事,怎么了?”周肆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霍道川连忙说道,“只是觉得有些巧合,我刚和周医生你提了金色梦乡,紧接着那里就出事了,然后你的诊所也跟着关店……难免令人担心啊。”
霍道川语气关切道,“周医生医者仁心,你要是出事了,我们这些病患可没地方去了。”
周肆隐瞒了起来,“我没什么事,关店的这段时间里,也只是出了趟远门,处理了一些私事。”
“这样吗?那就好,真是吓死我了,”霍道川长呼了一口气,“毕竟我和你提及了那个什么至福的东西,接着又出了这档子事,我还以为自己要被卷入了某个大麻烦中呢。”
听闻至福乐土,周肆眯起了眼睛,紧盯着霍道川,像露出獠牙的豹子,注视着猎物的咽喉。
霍道川丝毫没有留意到周肆的反应,他反复地揉着胸口,像是顺气一样,笑着说道。
“请见谅,小市民心态就是这样脆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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