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我们整理出来的,数据有些繁杂,先凑合着看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直接问我。”
吴钦文坐在工位前,挪了一下椅子,让开身位,把屏幕正对着周肆。
“但仅从我个人角度来讲的话,这个事件明显已经失控了。”
吴钦文态度变得格外认真道,“无论是牵扯的范围,还是影响的层级……算了,你们是调查组,具体打算怎么做,看你们自己。”
周肆点点头,他喜欢吴钦文的自知之明,不过他刚准备坐下,另一旁的工位传来一阵惊呼声。
似乎发生了什么骚乱,有更多的人围了过去,紧接着,有职员将他看到的东西投放到了大屏幕上。
周肆仰起头,刚刚游行队伍的画面又一次映入眼中,但不同的是,此时一场骚乱正在游行队伍内蔓延。
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游行队伍中的化身躯壳们,突然纷纷失控,有的瘫痪在原地,有的则像是陷入了癫狂,无差别地对周围人进行攻击。
有人被击晕了过去,还有人被折断了骨头,甚至有人倒在了血泊之中,眼瞳扩散,像是失去了生机。
“这是?”
周肆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工位上的其他职员们,也本能地站了起来,隔着屏幕围观着这一切。
“救命!”
“这些化身躯壳疯了!”
“安保化身呢?安保化身呢?”
恐惧的情绪在人群之中蔓延,很快就变成了大规模的恐慌、踩踏事件,拥挤的街头变得混乱喧嚣,扬起的旗帜也纷纷倒下,像是被折断的高塔。
人们祈求于安保化身的协助,毕竟面对失控的化身躯壳,凡人的血肉之躯毫无意义,可当他们把目光投向那些屹立的安保化身时,他们才绝望地发现,安保化身们也加入了疯狂的盛宴之中。
仿佛有段疯狂的病毒入侵了所有的机械,将它们从人类意志的束缚中解脱,换来彻底的自由与反抗。
悬停在空中的无人机逐一坠落,直直地落在人群之中,桨叶如同绞肉机的刀片般,带起了大片的血沫与碎肉,割断了人们的喉咙。
无人机也是由人类意识操控的化身躯壳,未能在这接连的病变中幸免。
“天啊……”
阮琳芮直勾勾地望着屏幕中那一幕幕的残局,她一度忘记了自己来这里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做,董渊则在短暂的恍惚后,一脸严肃地拨通了电话。
作为监察局局长,董渊明白,这场混乱显然不是什么事故,而是有人精心策划了一场袭击,还是针对平民的恐怖袭击。
他调动起了监察局的人马,立刻奔赴现场,与此同时,屏幕外传来阵阵警铃声。
附近的警察已经抵达了现场,他们也携带着具备一定力量的安保化身,可这批安保化身刚刚步入街道的范围内,便如其它化身躯壳一样,陷入了无止境的疯狂,反过来攻击起了自己人。
激烈的枪声大作,子弹落在装甲上,溅起一片片的火花,场面陷入了进一步的混乱,宛如末日降临般,只剩喧嚣的噪音响彻。
“别再派遣化身躯壳了!”周肆这时反应了过来,向着董渊大喊道,“立刻清除周遭的化身躯壳,它们是被干扰了!”
“干扰?这怎么可能?”吴钦文怀疑道,“化身躯壳都是有着高墙大系统保护的……”
“但事实正摆在眼前不是吗?”
周肆的呵斥声让吴钦文沉默了下去,有些时候周肆确实很喜欢这些研究员的专业性,但有些时候,他也很讨厌他们那副只有理论,却没有实践的姿态。
董渊明白周肆的意思,他刚准备继续下达指令,一阵悠远沉闷的声响从地表袭来,一直钻入这幽深的地下,乃至令地面都稍稍颤抖了些许。
地震?
周肆记得铵言市不处于任何地震带上,而且哪怕是地震,这未免也有些太凑巧了。
刺耳的警铃声响彻,红色的指示灯在天花板上闪烁着个不停,研究员们似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周肆则感到一阵恍惚,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云中城,有烧红的铁水从头顶膨胀、坠落,把所有人都点燃,带起一片焚烧的火海。
“有武装化身入侵!”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解开了地震的谜团。
研究员们当即将地面上的监控画面投射到了另一块大屏幕上,只见外界绿茵的草地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晴朗的天空也被滚滚浓烟覆盖。
镇暴者们如同嶙峋的骸骨般,倒在原地动弹不得,还有一些镇暴者正在盲目开火,像是在扫射一群看不见的幽魂。
周肆不清楚外界发生了什么,但他的内心像是被某种力量拽了一下,只觉得眼前的镇暴者的行为与游行队伍中的化身躯壳们一致。
“镇暴者们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还击!”
李维陨察觉到了异样,质问着,但面对他的怀疑,无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吴钦文愣神了片刻,大喊道,“接通梦池,那些操作员在做什么!”
驻守在石堡的武装化身操作员们,他们事实上也位于石堡的地下设施之中,静静地躺在梦池里,远程支配这些强大的钢铁巨人。
短暂的等待后,研究员回应道,“梦池里的操作员们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都疯了!”
与声音一同传来的,还有梦池内的画面。
医护人员们紧急将操作员从梦池中拖拽了出来,有的人完全昏迷了过去,还有的人在歇斯底里的嚎叫,更有甚者直接抽搐癫痫了起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钦文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这一切,任由心底升起的严寒一点点地将他的心神完全吞食。
一直以来,研究员们都盲目相信石堡的坚固,可在今日,它就这么被人轻而易举地凿开,千疮百孔。
客观事实带来的巨大冲击,令在场的大多数人都陷入了茫然之中,哪怕是见多识广的董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毕竟从董渊任职以来……不,从石堡建立以来,这应该是第一次有人敢武装入侵。
“周肆。”
忽然,有人呼唤着周肆的名字,是阮琳芮,她的眼中充满了期待,以及一丝丝的惶恐与不安。
随后有更多人将目光落在了周肆的身上,同样是混合着期待与不安,仿佛周肆是他们的主心骨,一位有能力做出最优解的领导者。
哪怕周肆在他们之中职位是最低的,甚至算是外包工。
“我们遭遇了一场有策划的袭击。”
周肆强迫自己保持理性与清醒,缜密地分析道,“无论是游行现场,还是石堡外,这些化身躯壳,应该都是遭到了某种干扰。”
“把梦池的画面放大!调出所有操作员先前的生理数据!”
周肆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指挥着。
吴钦文犹豫了一下,这时董渊开口道,“听他的!”
很快,详细的数据资料被投射在大屏幕上,周肆扫了一眼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凭借着近些年针对离识病患者的治疗,数字浮动的区间直接勾起了周肆的职业本能。
“这么一来就合理了。”
周肆自言自语了一下后,立刻向着其他人解释道,“他们的意识遭到了巨大的冲击,乃至令大脑陷入了混乱,进而产生了种种生理反应。”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就和离识病发作一样。”
董渊皱起眉头,怀疑道,“你是说,这些训练有素的操作员们,都在同一时刻患上了离识病。”
周肆严肃道,“不止是他们,那些游行现场失控的化身躯壳、藏在其中的操作员们也是如此。”
“这怎么可能呢?”阮琳芮双手抱胸,紧张地咬着指甲,“同一时间,所有人同时发作……这不合理。”
“没什么不合理的,说到底,想要诱发一个人患上离识病实在是太简单了。”
周肆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信服感。
“只要解除高墙大系统对思维储存核心的保护,让识念意识直面那庞大的信息流。”
他念起那曾为自己带来噩梦的词汇。
“信息过载、感官失衡,直至人脑负载,走向崩溃。”
周肆的话令全场都安静了下来,除了吴钦文,他反驳道,“也就是说,你认为保护这些人的高墙大系统消失了?”
他觉得荒谬极了,“这怎么可能,高墙大系统怎么会消失呢?你这疯言疯语……”
渐渐的,吴钦文的声音低了下来,他发现在场只有自己在控诉周肆,而其他人无论是李维陨、阮琳芮,乃至是董渊,都是保持着一致的沉默,像是认同了周肆的想法,哪怕他的想法那么荒诞。
“我知道这不可思议,但客观事实就摆在你我眼前,不是吗?”
周肆一把拎起吴钦文的领子,强迫他看着自己的双眼,“不考虑这种可能,那么我们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呢?”
“一群反社会分子加入了游行队伍,引发了血腥冲突,而且,他们还买通了警察,那些负责秩序的安保化身操作员……哦,对了,就连坚固无比的石堡也被他们渗透了,让这些武装化身的操作员,纷纷装作癫痫发作一样。”
周肆的语速越来越快,语气也变得越发用力、凶狠,可他的表情却如铁一般冰冷,带来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反差。
“他妈的,不然你觉得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吴钦文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一瞬间,周肆仿佛变成了比敌人还要更为可怕的某种存在。
“这位是周肆、周医生,仙陨事故的主角,你们应该都知道他的。”
董渊缓缓开口,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介绍起了周肆的身份,也是随着他的介绍,周肆的形象在众多研究员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对于他们来讲,仙陨事故算不上什么秘密,自然也知晓其中的隐情。
“自仙陨事故之后,周医生一直致力于治愈离识病患者,在这方面,他是实打实的专业人士,”董渊继续说道,“他的话可以被完全信任。”
周肆深呼吸,高速分析着接下来将会发生的种种,以及事件的无数走向。
敌人的身份很明确,周肆认为近期除了至福乐土的残党外,不会有人行事会如此疯狂。
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捕获自己?
自云中城事件后,周肆一直在监察局的严密保护下,他自然知晓,敌人在监察局的内部有眼线的存在,但周肆不认为,对方会蠢到自己在石堡中时发动袭击。
要知道,敌人既然有越过高墙大系统的力量,并且有眼线盯着自己,那么他们完全可以在周肆来石堡的路上发动袭击,而不是现在。
所以,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石堡本身。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们的决策突然如此激进,还如此疯狂?”
周肆不断地思考着,在云中城覆灭后,至福乐土的残党一定发生了某种巨变,才令他们变得如此疯狂。
“一场恐怖袭击。”
翠夫人的言语如同暴徒一般,闯入了周肆的脑海之中,他瞪大了双眼,浑身的肌肉不由地紧绷了起来。
时至今日,周肆依旧不清楚翠夫人背后的客户是谁,那位客户又为何渴望一场恐怖袭击,但周肆清晰地记得,在那场谈话发生时,在场的除了几具旁观的化身躯壳外,便只有已死的山君,还有……
“霍道川,你没死吗?”
周肆猛地抬头看向大屏幕上的监控画面,只见四具武装化身已经突破了石堡的地面防御,大步走入了中庭之中。
监控摄像头清晰地拍下了它们近似人形的狰狞姿态,以及戴在它们头颅上的树脂面具,如同一场行为表演般的、伟人们的面具。
戴有图灵面具的武装化身留意到了监控摄像头的存在,它抬起枪口,短促的火光之后,画面陷入了黑暗。
周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锈蚀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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