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下床,走到阳台边,向下看。

  刘姨站在梧桐树下,上身着碎花轻衫,下身是一条蓝色长裤,穿着木色凉鞋,秀发披肩。

  比之在太爷家时,要鲜亮许多,看起来就像是大学里刚结婚没几年的女老师。

  李追远对她挥手。

  刘姨笑着指了指自己身前,示意少年拾掇好了再下来。

  李追远先去洗漱,然后在书桌上给谭文彬留了一张字条,这才走出宿舍楼。

  “小远,你好像又长高了。”

  “刘姨你也更年轻了。”

  “呵呵,走着,你柳奶奶在等着你过去一起用早餐呢。”

  李追远跟着刘姨走出北门,再顺着马路行了一段,然后拐入了一片别墅区。

  说是别墅区,但面积并不大,里面的别墅洋房也并非是统一规格修建,有些房子门前还挂着牌子,上面记载着前主人身份。

  “就是这儿了。”

  刘姨推开院门,里面是一栋三层洋房,并不高,但很宽延,院内明显刚翻新过,重新布置了景致。

  进了院,抬起头,就看见二楼阳台处,一身白裙的阿璃坐在那里。

  在见到女孩的那一刻,李追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对润生与阴萌,对周遭的人和物,是否都太过淡漠。

  美好的事物能让人情不自禁地去热爱生活,这世上美好的存在不胜枚举,但能让少年产生共情的真的不多。

  女孩也发现了少年,她站起身,双手搭着白色栏杆,没挥手,没跺脚,甚至都没言语,但嘴角的幅度哪怕是站在楼下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刘姨站在边上,一会儿看看上面一会儿瞧瞧跟前,这俩孩子只要搭在一起,就很养眼。

  当然,有人看得欢喜自然就有人看得心里不得劲。

  底楼侧屋的纱门被推开,柳玉梅站在那里,眼皮微耷:

  “喂,是要饿死我这个老太太么。”

  刘姨赶忙挪开视线,生怕自己此时笑出声来。

  “柳奶奶。”

  “哎,来啦。”

  柳玉梅低沉的气场在少年走向她时明显一收。

  住在一起时,感觉不明显,等真的分开后,就又时常想念。

  相处一年,几乎天天能见着,已勉强能说一句:少年是她看着长大的了。

  餐厅有张小圆桌,柳玉梅坐主位,阿璃走下楼,和李追远坐在一起。

  柳玉梅问道:“学校还适应么?”

  李追远:“适应的,都挺好。”

  “瞧着憔悴了,昨晚没休息好?”

  “嗯,有点。”

  “大晚上的不睡觉做什么,偷摸去放火去了?”

  “可不,放了好大的一把火。”

  刘姨将小菜先端上来。

  李追远拿了一颗咸鸭蛋,阿璃也拿了一颗,俩人都拿鸭蛋镂空那头对着桌面敲了敲,然后小心剥好一个头,再很自然地各自交换。

  厨房里的刘姨喊道:“要醋么,还有糖蒜。”

  柳玉梅:“不用,桌上已经有了。”

  一笼汤包、一笼烧卖、一盘火饺被摆上桌,这些都是刘姨亲手做的。

  接下来,是一人一碗的阳春面。

  汤清色诱,碗里的面很是规整,不爱吃的人会觉得味道寡淡甚至面条夹生。

  但爱吃的人就是钟情于这种清爽与劲道,往上放任何浇头都是一种不美。

  “刘姨,辛苦了。”

  “不辛苦,没润生和壮壮,做饭简单了。”

  柳玉梅问道:“平时吃什么?”

  “现在还没开学,食堂基本不开,平时都是去校外吃。”

  “嘴馋了就往这儿来,让你刘姨做给你吃,不过是多添双碗筷的事。”

  “好的,谢谢奶奶。”

  “要是润生他们要来,得提前打招呼,我好加个大锅。”刘姨提醒道。

  “嗯,会的。”

  早餐吃完,柳玉梅站起身走向门口:“你和阿璃先顽吧,我先去散会步,待会儿你再下来,我与你有话要说。”

  “好的,奶奶。”

  李追远和阿璃上了楼。

  阿璃的房间很宽敞,摆着一张书桌还有一张画桌。

  墙上挂着好几幅画,画的是太爷家的主屋、坝子、东西屋,以及从家里望出去的稻田村景。

  显然,女孩并不喜欢这里,她更喜欢原来的生活。

  楼不用那么高,房间不用那么大,早起梳妆后,就能来到少年屋里,等着他醒来第一眼瞧见自己。

  画中细节里,有吃饭时用木凳拼起来的小桌,有二楼的露台还有那对由秦叔亲手做出来的藤椅。

  李追远在画前驻足,这一刻,他也在想念。

  “阿璃,你是想回去么?”

  女孩点了点头。

  门口,端着果盘进来的刘姨停下了脚步。

  搬家以来,阿璃一直闷闷不乐,原本柳玉梅还想再晾个一阵子再去喊小远到家来的,可到底还是害怕孙女的病情再倒退回去。

  李追远指着墙上的这些画说道:“因为我们出来了,所以这些过去的画面和记忆,才更显美好了。”

  阿璃主动牵住少年的手,再抬头看向墙上自己的画作时,眼里多出了很多神采。

  刘姨无声笑了笑,轻轻敲门,将果盘端进来,指了指上面:“你们可以去顶楼。”

  李追远端着果盘和阿璃来到楼顶,这里也被改造过,一顶遮阳伞下,摆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藤椅。

  二人各自躺下去,开始下棋,依旧是同时开三局。

  下棋的同时,李追远讲述了自己来到学校后所经历的事。

  每次讲到关键点时,阿璃的手指都会微微发力,她在努力给予回应,证明自己在认真听。

  讲完后,李追远有些口干,侧身吃起了水果。

  叉起一块递给女孩,女孩摇头,眼睛眨了眨。

  李追远会意,放下叉子,重新躺好,闭上眼。

  寻常人所谓的“走进彼此内心”是只停留在文字上的夸张描述,但在他们二人这里,是最直白的写实。

  睁开眼,李追远感受到了灼热的风以及冰凉的阳光。

  抬起头,空中的太阳以及其周边的光晕,散发出的是一种惨白。

  面前的田野以及溪流边,是一只只恐怖的存在,正在劳作和嬉戏。

  但它们在做着自己事情的同时,还都故意用眼睛偷偷看向这里,带着戏谑与玩味。

  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荒诞诡异。

  再回头,看见了屋子,以及身后的那道门槛。

  离开家的阿璃,也走出了那道门槛,她将自己置身于“恐怖的野外”的环境下。

  等再睁开眼,回归现实时,少年脸上已布满冷汗。

  他特意多撑了会儿,想要去体验阿璃闭上眼后的感觉。

  女孩用袖口帮男孩擦汗,眼里带着笑意。

  “我们阿璃,真的好坚强。”

  幸福感通过对比能增强,痛苦感也能因此被削弱,他们的陪伴,是互相从对方那里汲取信心与力量。

  又躺了一会儿,平复好心绪以及头晕的不适,李追远将阿璃先送回房间,自己则来到楼下。

  “你柳奶奶还没回来呢,喏,那边是书房,你可以去那里等着她。”

  “好的,刘姨。”

  李追远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里面没传统书桌,就摆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放着一摞书,下面则是信封,后头则是一张榻床。

  在茶几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李追远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到最上面的那本书——《柳氏望气诀》。

  伸手翻了翻,发现上头字迹清晰工整,嗯,这是普通版,没看的必要。

  李追远干脆先泡了一壶茶,茶刚泡好,柳玉梅就走了进来,在榻子上坐下,身子抵着软枕后靠。

  她的目光瞥了一眼《柳氏望气诀》,察觉到书页被翻动过,眼里不由露出一抹得意。

  “奶奶,喝茶。”

  “嗯。”

  “奶奶,秦叔没有和你们到金陵么?”

  “他忙,事多,等忙完了就回来了。”

  “哦。”

  “最近在看什么书?”

  “一些经文。”

  最近手头正经看的,就是《地藏菩萨经》,昨晚在记忆画面中能那般自由操控,也是这本书的功劳。

  “就没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书?”

  柳玉梅抿了一口茶,这小子要是说借,那她就顺势把《柳氏望气诀》借了。

  先提前看看,慢慢学,不懂的再问自己,这样效率能高一些。

  “有意思的书,倒是有一本,正因为太有意思了,怕‘玩物丧志’,暂时没敢看。”

  那本白封黑底的书,还会给人“抛媚眼”呢。

  “这倒不打紧,书嘛,本就是写出来让人看的,能摆在你面前的书,就都是缘分。”

  柳玉梅心里轻笑,这孩子,倒是知道书的好赖。

  “我觉得还不是时候,我想等自己再成长点,更有把握时,再鼓起勇气去看它。”

  就像石港镇坟地里埋着的那枚铜钱一样,终有一日自己会回去挖出来正视的。

  “书,本就是能帮你成长的,什么时候看其实都一样,要是连面对它都不敢,未免也太让人瞧不起了。”

  少年越是推辞,柳玉梅心里就越是受用。

  “奶奶,您真的这么认为?”

  “当然,不看它,你就不能理解它,兴许你现在看它是一种感觉,等长大成熟后再看它,就是另一种感觉,放弃了现在只追求将来,得不偿失。”

  “嗯。”李追远点点头。

  他心底对那本书,真的很好奇,但又害怕走茆长安父子的老路,虽然他很有自信,但每个翻开那本书的人,哪个不是信心满满觉得是特别的那个?

  “不怕您笑话,我心里其实是有点害怕的。”

  “老话说得好,初生牛犊不怕虎,怕什么,相遇是缘,人和书也有缘,你不翻翻它,又怎么能知道它是否就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是,我懂了。”

  “嗯。”

  柳玉梅放下茶杯,等了一会儿,不见少年对自己提借书的事儿。

  她也不急,只当是少年出于礼貌,想等着谈话完起身离开前,再正式提这一要求。

  “润生他们,都跟着你来学校了,你有什么打算?”

  “没具体的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追远说的不是丧气消极话,因为刚来学校就来了大活儿,离开老家后,生活一下子不缺精彩了。

  “路,可以一步一步看着走,可总得有个目标,按老话来说,就是王八寻塘底,蛟龙需走江,看你自个儿的心气了。”

  “走江?”

  阴福海对自己说过,“这么多年了,柳家终于又有人走江了。”

  “一个比方,远大志向。”

  “柳奶奶,我想知道它原先指的是什么?”

  “原先指的是什么?

  从江头到江尾,遇到的人和遇到的事儿,该趟平就趟平,该处理就处理。

  新门新户,得靠走江来立门庭;

  老家宅邸,得靠走江来稳门楣。

  江水养人,人可比蟒容易化蛟成龙。”

  “那秦叔当年……”

  不在太爷家了,一些话倒是能松快些说了,但李追远察觉到,柳奶奶说话间,依旧带着些顾忌,大概是因为阿璃病还未完全好,还没有说话,指不定未来哪天还得回自家太爷那儿“还愿”。

  “阿力当年自然是走过江的,但他没走完,差点折了,这怪我,心太急了那会儿。”

  柳玉梅眼里流露出一抹追忆。

  “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么?”

  “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提也罢。”柳玉梅揭开了话题,“你小子呢,以后想着做什么?”

  “奶奶,这走江具体怎么走?”

  “呵呵。”柳玉梅笑道,“这话问的,就跟江湖在哪里一样,哪有个确切提法,你心里若是要走,这脚下,不就是江么?”

  李追远沉默了。

  “奶奶说得深奥了?”

  “倒是听懂了。”

  “哦?”

  “入了这一门,自己不想停,就会一直走下去。”

  当你想要捞死倒时,你在找事儿的同时,事儿也会自己“长腿”来找你。

  这很像来金陵时的货车上,自己对谭文彬说的“清洁球”。

  但这似乎又有点唯心。

  李追远不禁抬头看向屋顶,联想起自己和茆长安糊弄天道的方式,好像天道也有点唯心。

  另外,阴家族谱上也记载了先人游历,但他们没用“走江”,大概这是秦柳这种家族的专用称呼,就跟普通人去景区参观不能用“莅临”。

  阴家先人游记里都有一个特点,不管出发时是如何意气风发,最后都是遭遇了某种挫折后又回到了丰都老家,嗯,这其中还有不少人游记只记载了一半就戛然而止的,应该是连家都没能回来。

  比如地宫给蛇女抬床的那四位阴家先人。

  所以,插坐,其实和隐居差不多的意思么,到一处码头,安生下来,倒不是真的去划分势力范围,更像是向宿命的低头。

  李追远给柳玉梅续上一杯茶,起身端递给她,问道:“奶奶,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情况还能一样么?”

  “以前洋人的紫石英号开进江上来了,现在他们没开来,是洋人不想来了么?”

  “您的意思是指,面子上是不一样了,但根本性矛盾一直还存在是么?”

  “再换个解释,这个我听着别扭。”

  “江两岸的风景变好看了,但江面下的暗流,还是和百年前一个样?”

  “呵呵呵。”柳玉梅边笑边伸手指着少年,“我算是晓得阿璃为什么喜欢和你待一起了,以前听你太爷说过,你爷奶是偏疼你妈得紧,想来你这张嘴,也是随的你妈妈。”

  李追远:“……”

  “江上无论修再多大坝,江面看起来再平静,可这江底的泥沙,依旧能轻易埋死个人,这江,依旧是不容易走的。

  不过,这些对你来说还较早,你先安心读书长大就是了。”

  说着,柳玉梅又低眉看了一眼放在最显眼处的《柳氏望气诀》。

  李追远也低下头,他觉得自己要是带着润生彬彬阴萌他们以捞死倒为乐,那现在可能已经有在走江的趋势了。

  秦叔当年没走成功,都能变得那么厉害,要是自己走成功了呢?

  书,已经看到瓶颈了,要想继续进步提升,那就只能去主动接命运的馈赠了。

  “留这儿吃午饭么,我让阿婷去做。”

  “不了,我还是先回学校吧,明天我再来看阿璃。”

  “行吧。”

  李追远站起身:“感谢您的教诲。”

  柳玉梅点点头,算是送客。

  然后,李追远走出书房,他走了。

  柳玉梅有些疑惑地看向茶几上的那本书,这臭小子,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刘姨推开门走了进来。

  “臭小子走了?”

  “嗯,走了。咦,这书怎么还在这儿,是您太严厉了?”

  “老太太我这辈子,还真没对哪个外人如此慈眉善目过,生怕这小子不好意思开口,我还劝慰鼓励了他。”

  “那就是您态度不够明显,人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开这口。”

  “还不够明显?”柳玉梅拿起那本《柳氏望气诀》,“我就差把书恭敬地呈送给他,求他看,然后来指导我了!”

  “那不应该啊,这孩子机灵着呢,难道真是这次大意了,没听出来您意思?”

  “算了,随他去吧。”

  “您真舍得?我刚在外头可是都听到您的笑声了。”

  “这儿距离他学校有多远?”

  “不远,出校门走一段路就到了。”

  “斜前面不是学校围墙么,开个门是不是能更近一点?”

  “我去协调安排。”

  “我看那学校里不也有屋子么?”

  “那屋子可小,是学校退休教师教授们住的地方,我怕您住不习惯。”

  “呵,小东屋我都住过来了,还住不习惯这个?你去安排一下,让一户腾出房子,实在不行干脆互换房子住,住学校里,能近点。”

  “您刚刚还说不要他了。”

  “我那是为了他么,哎,我是瞧着他一来,我们阿璃就站起身看着他,我心疼。”

  “好好好,就按您说得做,但这套房子还是不换了,校内的屋子可没地下室能放得下咱家阿璃这么多东西。”

  “你去弄吧,我上楼去躺一会儿,这臭小子,居然没借书。”

  柳玉梅刚走出书房,就看见阿璃从对面房间里走出来。

  那间房是专门用来摆供桌的,新做的一整套牌位,取材于上佳的惊雷木。

  寻常惊雷木并不难找,但特定树种特定品相甚至是特定年代温养的,根本就是有价无市。

  而此时,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阿璃,怀里捧着四个牌位。

  阿璃没有急着上楼,而是看着自己的奶奶。

  得,那小子一来,自家孙女就要给他当小工了。

  柳玉梅张了张嘴,却还是挥了挥手:

  “乖,快抱着上去吧。

  阿婷,阿婷啊,你快去把咱阿璃的工具箱给她拿上去。”

  ……

  李追远回到学校时,已接近中午,他本想去宿舍楼看看谭文彬醒没醒,却在经过平价商店门口时,看见了润生。

  润生依旧是那件白色背心,漏肩处还能看见绷带。

  “小远。”

  润生小跑过来,他的摆臂还不是很协调。

  李追远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润生过来。

  他一直不停尝试在“亲密”关系网络里不去表演,期待自我能给出一点情绪反馈。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有可能促使自己进步,坏处是……挺容易伤人。

  毕竟,就算是正常没病的人,两个朋友之间去“坦诚相待”,都容易友情破裂甚至结仇。

  “伤怎么样?”

  “没大好,但可以下床了,反正最近也没事,我就出院了,整天躺着身体也不得劲,嘿嘿。”

  昨天没出院,是怕自己出院的举动,让大家觉得他迫不及待地想参与行动,他不想给团队施加压力,更不愿意成为累赘。

  李追远张开双臂,走上前,但动作做到一半,就只变成了一只手拍了一下润生的手。

  然后,他转身就走回宿舍。

  “嘿嘿嘿。”润生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被小远拍过的手背,也往商店里走去。

  站在商店门口台阶上的阴萌全程目睹了这一幕,小声说道:“看来,我们小远哥还在生你的气。”

  “没,小远很热情。”

  ……

  接下来的数日,李追远的生活很规律。

  捞死倒很像钓鱼,钓鱼佬的快乐在于忙里偷闲享受那份短暂的宁静。

  对谭文彬而言,他则开启了对大学课程的预习模式,天天学到后半夜再睡觉。

  李追远早上醒来后,就去柳玉梅那里吃早饭,再和阿璃待半天后,中午去润生商店里吃午饭,吃完再打包一份带回去给下午才醒的彬彬。

  本来没这个步骤的,但彬彬下午醒来肚子饿,就会习惯性在去洗漱的路上,进陆壹寝室里拿根红肠吃吃,听说后来还摆上了饺子。

  人陆壹家庭条件一般,要不然也不会暑假不回家留校做兼职了,为了防止彬彬继续祸害人家,李追远只能给他带饭。

  主要是上次陆壹中邪后自己把寝室门撞坏了,人不在时也上不了锁,所以彬彬次次都能开门进去享用祭品。

  修理师傅得等正式开学后才会上全职班,假期时也就隔段时间来一趟集中处理一批问题,倒是可以去宿管阿姨那报修,过两天也就能来修门锁了,问题是这栋宿舍的宿管阿姨失踪了。

  陆壹去过后勤维修那儿问过,值班的人说分管这一块工作的新上任的后勤主任,也失踪了。

  润生那边也去报了关于孙红霞的失踪案,虽然心知肚明,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新生要军训,报到日期本就会提前,可别的班的新生都被组织安排去领军训服时,李追远和谭文彬所在的班以及临近俩班,却毫无动静,因为刚开学……他们的辅导员失踪了!

  近期,学校里警车出现的频率很高。

  大学里,一下子失踪五个人,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而且稍微一调查就能清楚源头指向了七年前的那起案件,自然引起了高度重视。

  这天傍晚,大家都在商店里煮火锅吃时,和罗工一起去山城出差的薛亮亮特意把电话打到了店里,直接就问:

  “你们到底又捞了什么?”

  警察的调查电话都打到了薛亮亮那里了,毕竟他是店里的老板,孙红霞是他的员工,他马上就看穿了这起引起校园轰动的失踪案背后的原因。

  谭文彬接的电话,回答道:

  “在捞鲜毛肚、千层肚,巴适得很,你要不要回来次。”

  薛亮亮听懂了暗示,说等他回来。

  他还说了,罗工知道这件事后也是挺无奈的,毕竟上次是为了给小远安排好学校学习生活才特意开的那一桌席,结果三位打招呼的具体负责人,直接失踪了。

  这意味着等回金陵后,还得再重开一桌。

  谭文彬挂断电话后,阴萌问道:“我们这也会有电话监听?”

  “没,我只是不想和亮哥多废话,怕把我的毛肚烫老了。”

  谭文彬坐下来,开始拿筷子捞。

  这时,有几个人自外面向店门口走来。

  润生抬头看了一眼,对还在专心捞菜的谭文彬说道:

  “警察来了,是恁爹。”

  谭文彬头也不抬地说道:

  “放嘚屁,俺爹只是个乡镇派出所小小队长,他要是能一口气高升到省会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俺们家祖坟着了!”

  李追远挪了一下位置,离谭文彬远了点。

  阴萌和润生也端着碗,往边上靠了靠。

  谭文彬疑惑道:“你们吃啊,都要烫老了,嘿嘿,你们不吃我壮壮全包了!”

  “砰!”

  彬彬被踹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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