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禾终究还是被离婚了,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的爱人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
“被离婚”前那几天,仇然的冷暴力愈演愈烈,麦禾觉得自己就快要被逼疯了,她满脑子都是假想敌,想象那个被崔峰暗示过的叫Fiona的女人插足了她的婚姻,她趁仇然洗澡,偷看他的手机,想要证明自己的看法正确,但却没能找到证据。
她失眠,坐在沙发上,时不时用燃烧着愤怒火焰的眼睛盯紧书房关闭的门。她恨不得用厨房里的斩骨刀把门锁劈碎,看他还要躲到哪里,但她克制住自己。
对她这样的女人来说,婚姻意味着什么呢?是安全吧,是出于对安全的需求,她希望能拥有婚姻。
如果没有第三者,那问题就还是在她身上。
明明上次都已经和好了,她又做了什么让仇然再一次厌恶她?是因为她把遇见崔峰的事说出来,让仇然为难了?
哪个男人能忍得了别人对自己的老婆心怀不轨呢?而且偏偏是这个时候。
或许仇然曾经想过回去继续做崔峰的部下,但她说崔峰对她有非分之想,仇然就不好再走回头路了,那他的冷暴力是在表达责怪?他怪她不该上崔峰的车?给了崔峰可乘之机?
麦禾想得心头焦躁,如果仇然真的这么想,她只能说自己真是嫁了个窝囊废,但这样的窝囊废她还舍不得丢,说起来,她比窝囊废还不如。
她对自己失望,因而泄气,脑子里紧绷的弦一松,反倒想通了,对付冷暴力的手段从来不是燃烧自己去焐热对方,而是硬碰硬,她决心把自己冻起来,冻得无坚不摧,她要比他更冷才行。
在“作弊神器”的帮助下,麦禾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做完了树叶画,她选了《蜗牛与黄鹂鸟》的主题,用了银杏和鹅掌楸的叶子,做好的树叶画需要用厚的精装书压平整,半小时后,麦禾走回书房,把压画的书挪开,拾起画纸又检查了一遍,胶水已经干透,明天能让女儿带去幼儿园交差了。
那些被顺手买回来的胶带就在麦禾手边,她摆弄起它们。
店员送了一沓有硬度的小卡,并说,小卡可以和胶带搭配做成手账卡。麦禾把每卷纸胶带都撕下一截来,她故意将边缘撕得毛躁不齐,然后胡乱贴在长条状的半透明小卡上。
原来,这就叫手账卡。
麦禾捏住手账卡一角,远远伸出胳膊端详,它真的很像博物馆里的八破画,但像归像,八破画卷充斥着焚毁的书页、虫蛀的竹简、摔碎的匾额,她觉得并没有自己做的新灿灿的手卡漂亮。
没来由的,困倦突然降临,麦禾的眼皮沉得就好像有人生拉硬扯要帮她合上一样,她扶住头用力一甩,眩晕来得猝不及防。
脑海中八破画的残影逐渐变得清晰,它们一幅幅地从脑海蹦出来,前后左右将她围住,火也烧起来了,熊熊火焰给画卷镀上嚣张的金边,麦禾头晕得站不住,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就吐了。
“仇然!”
麦禾下意识和丈夫求救,一边大声呼喊,一边紧紧抓住书桌边缘,跪下去。
她难受极了,想睁开眼睛看看周遭,是地震了?还是着火了?
仿佛是回到了博物院,回到了令她呼吸艰难的临展厅,那组在博物院临展厅看过的四条屏带着火焰围绕着她旋转。麦禾想睁眼看清楚,可是她越努力越是徒劳,幻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她整个人失控到发抖,蜷缩在地板上,以为自己马上就会死去。
“毁烬残篇底蕴深,赢秦残酷不堪陈。
当时古迹今难见,以此聊表旧精神。”
她闭着眼睛,但却看得清、读得了左起第二幅条屏上提的诗。
至少煎熬了两三分钟,幻觉才彻底消失,麦禾从濒死感中复活,她浑身湿透,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仇然在不远处站着,惊恐地看着她,在他眼里,妻子是一只从水里捞出来的女鬼。
“你来呀,来帮帮我,我站不住。”麦禾虚弱地哀求。
“你怎么了?”仇然问。
他不来,棍子一样杵在原地,麦禾看破他的惊慌里藏着厌弃,下意识撒谎说:“我吃坏东西了,胃疼。”
诡异的幻觉,诡异到令她本能地想要隐藏。
那诗真的是条屏上本来就有的吗?她只不过是在展厅里盯着看了几分钟而已,竟然能背得下来?那诗分明是镌刻在她的脑子里啊,就像静夜思一样熟稔,可是,随着幻觉的消失,她又把它忘了,一个字想不起来。
“你疯了……你真疯了……”
麦禾听到仇然说她疯了,还以为是在骂她,她没力气回嘴,只想洗把脸,冲个澡,休息休息。她脚步虚浮地路过仇然身边,仇然避之不及地闪开,他痛苦又坚决地冲她喊:
“我们离婚吧,求你了!麦禾!你放过我吧!”
那天晚上,仇然不顾她的苦求,执意搬去酒店住,麦禾浑浑噩噩过了一周,工作上错漏不断,连胡娇也看出来她碰到了大事情,麦禾已接近崩溃,面对胡娇关心的询问,她哭了,抽抽噎噎地跟胡娇倾诉起来。
“你说什么?你老公要和你离婚?是不是?!叫我说准了吧,他那样就不正常!不是不行了,就是出轨了,对吧?!”
“我问他了,到底为什么,他就是不说,我还抢他手机看了,什么都没有。”
“呦,你这个呆子,有的话还能叫你抢了去!”
“你觉得是出轨?”
“这还用问?!”
“那我该怎么办?”
胡娇眼珠一转,说:“你擦亮眼睛,抓他证据呀!”
“他都搬走了,电话也不接,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麦禾的麻辣烫碗里食材堆得冒尖,都是胡娇帮她拿的,但她一口也没吃,红油都半凝固了,黑色的碗旁边放了好几坨劣质餐巾纸,她手里还捏着一团,时不时就要压压眼角,粗糙的纸把她的眼皮都擦痛了。
胡娇望着她,替她忧愁,想了想,她将桌子一拍,凑近问麦禾,说:“你知不知道现在想离婚的话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不想离婚!”
胡娇面庞轻微发皱,她比麦禾大了一轮,多出来的12年不是白活的,在她看来,麦禾这婚八成是要离了,男人提离婚,哪还有回得了头的?只是这道理现在不适合跟麦禾说,她觉得既然麦禾喊她一声姐姐,她就得为麦禾打算,为她争取更多利益。
“不离不离,”胡娇假意顺从,她给麦禾出了个“馊主意”,说,“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利用现在的离婚新政策,假装同意离婚,先把他骗回来,让他放松警惕,反正能反悔,怕什么?国家都说了,想离婚,等上三十天再说嘛。”
“什么意思呀?”麦禾不解。
“离婚新政呀!冷静期呀!你都不看新闻的?”
离婚新政是今年1月1日开始实行的新政策,下班回到家,麦禾给甜歌叫了一份外卖,在手机上查询许久,思忖胡姐的“点子”是否可行。
百度词条上说,离婚冷静期,又称离婚熟虑期,是指在离婚自由原则下,婚姻双方当事人申请自愿离婚,在婚姻登记机关收到该申请之日起一定期间内,任何一方都可撤回离婚申请、终结登记离婚程序的冷静思考期间。
“民法典第一千零七十七条规定,自婚姻登记机关收到离婚登记申请之日起三十日内,任何一方不愿意离婚的,可以向婚姻登记机关撤回离婚登记申请。前款规定期限届满后三十日内,双方应当亲自到婚姻登记机关申请发给离婚证;未申请的,视为撤回离婚登记申请……”
看起来倒确实是对自己百利无一害的好政策,只是这么折腾,怪有病的,麦禾觉得心累,扭头看见女儿像小松鼠那样鼓着腮嚼披萨饼,她又有了斗志,即便是为了女儿,她也该为挽回婚姻付出努力,而且她该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搅乱了她平和安宁的生活。
麦禾给仇然发去短讯,对他说:
【仇然,我同意离婚,你明天请好假,我在家等你,我们商量一下,把离婚协议确定下来。】
很快,麦禾收到仇然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好】。
“妈妈,这个是什么呀?”甜歌捏着手账卡,软绵绵地问。
这张卡是仇然跟她提离婚那晚做的,麦禾的手一触碰到卡片,就反射性地想起那晚的幻觉,随后,心脏便开始咚咚咚加速,她连忙避开视线,把女儿推远。
想吐。
麦禾的不安愈发强烈,她的身体怎么了?为什么会对八破画有这么大的反应?也是跟那件事有关吗?
“妈妈,我怕……”甜歌怯怯地盯着她。
“不怕,妈妈没事。”
麦禾强撑出一个微笑,她温柔地抚摸女儿的脸颊,仇然说要跟她离婚,但没提女儿,假如真的走到离婚那一步,他会跟她抢女儿吗?麦禾想得一激灵,她猛地把女儿拥进怀里,紧紧抱着。
女儿,她的女儿,谁都不能夺走她的女儿!
“妈妈,画画飞了……”
“不管它,不要管它!让妈妈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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