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打翻日子15

  “多少钱?”

  “你拿我当冤大头?”

  “两万八买回来的,隔一个星期,你给我打一折?!”

  “高大海,你别跟我提什么回收,告诉你,我也是做生意的,正经人就没你这么做生意的!”

  宿译的咆哮把客人吓了一跳,那人摸着胸口说,哦呦——干什么?赶客啊?宿译怕跑单,捂住电话赔笑的同时,送出去两大勺海瓜子。

  这么一来,宿译的心更痛了,送客离开后,他窜到店外,因为心里有气,伸手猛拍挂在树下的鹦鹉笼子,两只倒霉遭殃的“牡丹”从秋千架上摔出去,叽叽喳喳地扑腾翅膀,抓住笼子后,它们一左一右地扒在笼子侧面,可怜巴巴地看着主人。

  辛苦找来的八破画,堂哥看不上,宿译只好把画带去文玩市场请卖家帮忙想想办法,给他再找个买家。

  高老板一口答应,结果转头就要以一折价回收他手里的货,宿译本来就觉得窝囊,听到电话,简直要气炸了。

  “买画的时候,你跟我说,物以稀为贵,买到就是赚到,卖画的时候你又说中国画讲究写意,八破画太写实,市场受限,受众太少,话都叫你一个人说了!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我是看你一天问三遍,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才提出建议,你不愿意,也别骂人嘛。”

  “我当然不愿意!”

  “不愿意那就等,画还放在我这里,你也不要一天问几遍,艺术品交易是要看缘分的,缘分到了,自然就什么都有了。”

  “行吧行吧。”

  宿译不满地挂断电话,树下的鹦鹉笼子再次遭殃。

  小侯骑着电动车悠哉悠哉回来,他去送团购订单了,停好车后,小侯把手里提的奶茶分了一杯给宿译,说是花店的“何仙姑”的谢礼。

  “谢礼?”宿译表示没听懂。

  “你上次不是让我送了两个大花瓶过去嘛,她说用来醒花特别好。”

  小侯说的是那对绛彩八破图花瓶,宿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叉着腰问是不是想气死他?

  “怎么了嘛,”小侯委屈巴巴地撇嘴,见店里没客,他又神神秘秘地说,“你上次问我的那个女顾客,她回来了。”

  “我知道。”

  “前两天,她跟她老公在花店门口大吵了一架,两个人要离婚了。”小侯叼着奶茶吸管,咕嘟咕嘟啜饮,含混不清地说,“‘何仙姑’跟我说的,她看见了。”

  下午五点,宿泽从幼儿园回来了,作为幼儿园的食材供应商之一,他出席了快乐ABC幼儿园第三届“家园共育”美食分享会,他是跑着回来的,气息紊乱,进店后放下空的保鲜盒,匆忙喝几口水,又去喂鹦鹉了。

  宿译把一切看在眼里,他端起手腕,果然,是五点十分,好准,就跟电影《楚门的世界》一样,某个特定的时间点总有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女人会经过男主家门口。

  十五分钟以后,那个要离婚的女人出现了,宿泽好似无意一般恰好扭过头去,跟女人打了声招呼,女人点点头,脚下一拐,进入店来。

  如此戏剧化的场景将宿译看傻,他错将自己当成观众,把女人当成了舞台上的演员肆意凝视。

  “你好……”

  “我来买点虾……”

  “虾……还有吗?”

  宿译回过神,他给满脸困惑的女人让出通路,语无伦次地说:“虾有的,那个,呃,我们现在搞‘一桶海鲜’活动,你要不要了解一下?”

  “怎么说?”麦禾问。

  宿译拿起蓝色折叠桶,说:“就是‘一桶’里面放七种海鲜,海鲜不同,售价不同,有19.9元的,还有29.9元的,最贵的也就39.9元,这个桶拿回去可以放点孩子的玩具,或者出去赶海的时候带着玩。”

  “就是海鲜盲盒?”

  “对。”

  “挺有意思,来一个29.9元的试试吧。”

  “行啊,那我给你配,稍等。”

  “我赶时间,能快一点吗?”

  “很快的,稍等啊。”

  “谢谢。”

  宿译一转身,笑容就在麦禾脸上消失了,这两天她状态不好,独处时,心思总要往仇然留下的谜题上跑。她抱着胳膊在店里踱步,见海鲜盲盒已被装好,她走到收银台前准备扫码付款,台面上放薄荷糖的托盘老旧,边缘似乎还缺了一块,她感到违和,忍不住伸手拨弄了一下,盘底奇怪的图案飘了起来。

  麦禾心惊,手指失控一挑,盘子里的薄荷糖拨撒出来,弄得收银台、地上到处都是,她尴尬地弯下腰一颗颗去捡。

  “虾,73,再加上一桶海鲜29.9,给100吧,零头抹了……呦……怎么了?别放盘子里,掉地上的不要了,给我,我来扔掉。”

  看到好好的糖果被丢进垃圾桶,麦禾窘迫地说:“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真对不起。”

  “没事,不要紧,这些糖果我们经常换的。”

  “你的盘子,”麦禾顿了顿,说,“很特别。”

  宿译听到夸赞,伸脖子去看,见她夸的是从文玩市场淘回来的粉彩八破瓷盘,他把八破画的内画鼻烟壶从抽屉摸出来,递出去,说:“这个给你玩吧。”

  “不不不,那怎么行,古董吧?我怎么能拿?”麦禾虽然推辞,目光却追着男人的手跑,一看就很想接。

  “假的,就是个玩具,文玩市场里面的地摊货,不值钱的。”

  “文玩市场在哪里呀?”

  “就在古城景区里面。”

  宿译硬要把鼻烟壶塞给麦禾,麦禾矜持得差不多了,已经伸手要接,宿泽却突然冲出来截断递送,他说:“不好意思,这个我们不卖。”

  “哦,不是,我不要的。”

  麦禾尴尬极了,她连忙扫码付钱,提上海鲜,快步离开,等女人走后,宿泽立刻把鼻烟壶丢进垃圾桶。

  “扔!扔得好!”

  宿译说得阴阳怪气,可是转头一看,宿泽要把盘子也扔进垃圾桶,他一把拦住,说:“这盘子贵!五六百呢!”

  他死死护住盘子,宿泽拽了两把,没夺下来,阴着脸走了。

  “他说一句话,我颠儿得像狗一样,到处给他办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宿译把鼻烟壶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对只敢旁观、不敢插手的小侯说,“看见没?我跟你一样,都是打工的。老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就是打工的!”

  小侯听出宿译话里的气劲很大,他劝和说:“老板肯定是碰到什么事了,你别跟他计较。”

  宿译往盘子里倒了新的薄荷糖,放回原位,慢慢平复心情。

  他决定体谅宿泽的不正常,人在真正做出决定时,总有那么一段反复无常的时期,这一点,他是很有体会的。

  “您好,请问麦言秋在吗?……不在啊,她还没回来?……哦,我是她女儿,对,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找她好几天了……出境了?这样啊……那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甜歌一个人吃晚餐,因为孤单而没有胃口,她跳下餐椅,去扯麦禾的衣服,要求妈妈的陪伴。

  “等一下,妈妈打完电话。”

  麦禾捂住电话安抚女儿,耳朵仔细聆听电话对面的动静,她找不到母亲,于是只能打电话到母亲的工作坊,等了好一会,电话对面的人告诉她,不确定麦言秋的归期,但最近有人过境去取石头,可以帮她带个话。

  “那麻烦给她带话,我有急事找她……对,是关于我的病,”麦禾特意在“病”字上加重了语调,对面传来困惑的确认和关心的问候,她说,“对,是的……谢谢关心,我没事,你就这么说,她会明白,请她务必尽快联系我,谢谢。”

  麦禾打完电话走回餐厅,女儿面前摆着多格餐盘,一格蔬菜、一格炒饭、一格水果,一格虾仁,甜歌吃东西的样子像仇然,一心一意的,但她听到妈妈说起“病”,她仰头问妈妈是不是生病了?

  “妈妈有点胃痛,宝宝一个人吃饭,好不好?”

  “那妈妈能坐到我旁边吗?”

  “可以,妈妈陪你,你快吃,虾不是都给你剥好了吗?”

  麦禾坐回餐桌边,甜歌开始奶声奶气地叙述今天幼儿园里举行的有趣的活动,她说美宝的妈妈是陕西人,会做很漂亮的花馍,还教他们做了许多条绿色的毛毛虫。

  “毛毛虫的眼睛是用红豆做的,特别可爱,我吃了五条毛毛虫,妈妈。”

  “哦,那很好啊。”

  “不过,还是海鱼叔叔的虾饼最好吃。”

  “嗯,好吃你就多吃一点。”

  麦禾随口应付着,女儿说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脑子里盘旋的都是近期她观察到的自身的异常。

  又是八破画。

  最初的直觉是对的,她就是对八破画格外有感觉。

  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麦禾深思这个问题,像母亲说的那样,是被艺术突然敲了脑门?女儿的书桌的抽屉里,现在存了一堆她制作的手账卡。

  从前,她从不做那样的东西,如今,却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麦禾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心绪并非好奇、向往,而是紧张,迷走神经的紊乱让她时不时想吐。

  八破画对她的影响这么大,她怀疑是空缺的记忆在攻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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