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冷的夜风刮过岷山发出呜咽的怪响。
青绿的细草从地底钻出,直勾勾的,宛若深埋地底的尸骨探出手掌。
嗖!
嗖!
嗖!
疾烈的破空声撕破平静,接连数道身影快速划破夜幕,轻点脚尖,压低了细草,穿梭于冷风之中,勾连起一道长影。
直到长影消散,那些细草才又伸展了起来,却不复笔直。
佘津一马当先,气血翻滚如熔炉,心擂如大鼓,往往一步便是十余丈之远。
看似刚猛,却无比轻盈,很明显有高深的轻功在身。
而在他的肩上,蹲着一只大橘猫,伸出爪子紧紧抓住佘津的衣襟,免得被甩下去。
而在佘津身后,则跟着左不悔、单晓叶等人。
“气味就在前面了,嗯?停住了。”
大橘的声音传来。
“好浓的生机,盘旋成云,还带着官运……唔,好像是你们两脚兽的粮草支援,那妖道去那里了。”
“什么?!”
佘津几人闻言,惊呼一声,脸色凝重无比,脚下速度更快三分。
好妖道,居然调虎离山!!
单晓叶眼底掠过一丝焦急,突然运转气血,滚滚白气自口鼻间喷吐而出,白皙的皮肤表面,更是渗透出一颗颗血珠。
然后,她骤然加速,迅如闪电,立刻拉远和众人的距离。
眨眼间,便出现在远处。
嗯?居然施出虎狼秘术,激发潜能?
单都监何至于此?
佘津几人见状,无比疑惑。
“我有故人在粮草队中,先行一步!”
单晓叶的声音摇摇传来。
左不悔策轮上前,似乎想到了什么,摇摇头,
“种将军有位后辈,唤作鲁达,便在粮草队中。”
“唉……”
佘津摇摇头,有些无奈。
他也没料到,那妖道居然摆了他们一道,居然去断粮草。
他们八人一猫,与妖道交手,尚且凶险难料。
更何况一支承当后勤的粮草队?
在那妖道眼中,管你什么种将军的后辈,抑或千人敌、万人敌的武夫,都不会弹指即灭罢了。
“鲁达,可是当日请我来助拳的那个大汉?”
大橘猫的神情肃然几分。
左不悔:“是的。”
大橘闻言,看了看自己的腹上软甲,又看了看自己的秃毛尾巴,语气认真道,
“那他死定了。枪支炮火,可打不中那道人。我还挺稀罕他的呢,很上道……”
说到最后,大橘舔了舔嘴唇,有些遗憾。
自此以后,或许再无人如此慷慨,爽快给他‘烀炭瓨鱼鳅’了。
一行人迅速靠近群山耸峙下的官道。
想象中的激烈搏杀和血腥气,都不存在。
佘津便见单晓叶的身影,奇怪的立于高处,却并未出手援救粮草队。
佘津等人快速而来,埋头朝地面一看。
便见那支粮草队伍,正有条不紊的检查着车轮和马匹,似乎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又开始启程。
兵强马壮,气氛祥和,哪里有半点被妖道袭击的样子?!
“嗯?什么情况?”
“妖道呢?”
“他们怎么还活……出了什么事?”
众人疑惑,看向大橘。
大橘也很奇怪,跳下佘津的肩头,肥胖下坠的肚子差点撞在地上。
它走到邻崖,东张西望,鼻翼耸动。
“那道人的气味,就在此处,并未离去。”
众人闻言,目光对视一眼,神色有些凝重。
莫非,那妖道藏进了粮草队伍中?
以此为要挟?
众人隐隐明白了什么。
单晓叶剑锋斜指,一马当先,跳下高处,朝粮草队而去。
左不悔看着自己残疾的双腿,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一缕惊惧,然后目光决绝,右手搭在膝上雁翎刀,同样跟上。
佘津回头,看了眼两位武德司的同袍。
两人轻轻点头,拔出腰间刀剑。
虽然众人有些奇怪,衙役的那两位捕班快手,为何没有跟上。
但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非得,做过一场!
……
粮草队伍中。
张兴奇怪的看了眼有些狼狈,又钻进马车,呼呼大睡的鲁达。
方才起了场大雾,伸手不见五指,一众将士颇为默契的静默不语,驻扎在原地。
等这场山野浓雾散去。
张兴却看到,雾气中的鲁达猛地冲向一旁嶙峋怪石处的。
张兴毕竟也算是名门之后,乃张飞校尉的后人,要比旁人知晓许多秘密。
比如……
修行者的存在。
鲁达能唤来风云,一棍击杀妖精,定然是修行者无疑。
而非愚夫痴妇口中的神人转世。
方才,嶙峋怪石中,骤然传来激烈交手声。
短短数息便戛然而止。
然后,鲁达便扛着一具分不清面目,穿着件奇怪青色衣服的尸体回来。
张兴倒是并不奇怪。
毕竟此处地势险峻,有什么流寇绿林,在此打家劫舍,发一笔横财,太过正常了。
甚至当看到鲁达扛着尸体回来,张兴还主动上前,接过尸体,用铁钩穿过尸体的肩胛骨,将之悬挂于军旗上,用来震慑潜在的宵小。
只是,鲁达为何刚才看自己的目光,如此奇怪?
而且,他怎么受伤了?
怀着心底疑惑,张兴忽然听到一阵兵器震动空气的啸声传来。
似蛟龙出海,海越腾空,一朝风起千层浪!
高手!!
真正的高手!!
万人敌?!
瞬间,张兴如临大敌,尖啸一声:“戒备!!”
瞬间,所有人登时脸色大变,一半人拿出黑漆弓,开始挂弦搭箭;一半人则掏出火石火镰,开始引燃枪支弹药。
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整个天地,都安静了半炷香的功夫。
然后,粮草众人,看到几道有些眼熟的身影从官道远处窜来。
“嗯?单都监、左都监?”
“佘津大人?”
“怎么是你们?!”
本吓得半死的转运使顿时长舒一口气,眼神有些幽怨。
却见单晓叶神色凝重,逐渐走近。
“可有事发生?”佘津问道。
“啊?没事啊,刚刚就起了阵雾……诸位大人怎么在这?不是说,要等粮草到位了再出发吗?”
不少人奇怪的问道。
佘津等人不语,丝毫也未松懈,一步步走进队伍之中。
“奇怪,人呢?”
“怎么不见妖道身影?”
“巨子大仙可有发现?”
佘津向走在最后面的大橘问道。
然而不待大橘回答。
坐在轮椅上,本抱着不成功便成仁死意的左不悔,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他难以置信的东西。
他怔怔的抬头,颤抖着伸出手,指向队伍中一根军旗。
左不悔失神喃喃:“马,马……”
“什么?”佘津猛地提起心神。
单晓叶也顺着左不悔的指示看去。
哪怕那具尸体,已经血肉淋漓,面目全非。
但尸体的主人,就算只剩骨灰,左不悔也能一眼认出。
而那件破烂的青色道袍,更是印证着尸体的身份。
左不悔语气苦涩道:“马伯,就挂在旗杆上……祭旗。”
他就这么一脸呆滞的坐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伸出的手都麻了,一个无力垂下,虽然回过神来,但用力摇晃脑袋,仍感觉一股不可思议的恍惚,一片浆糊,茫然而无措。
而单晓叶、佘津等人,如同按下了暂停键,会传染的一个个沉默伫立在原地。
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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