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只是摇了摇头：“看看我的脸。”
浑身染血的华生，不由得一愣。
李维指着自己年轻的脸庞。
“你在期待一个十几岁孩子的心智，决定人类的未来？”
那样，对人类来说，也太过悲哀了！
李维很明白自己的斤两。
他的观念，并不适用于所有人。人类，也不需要所谓神眷的拯救。
治病救人是好事。
但把自己从凡人中分割开来，想要利用超凡力量，控制人类社会，就越过了那个边界。
太过傲慢。
“你和可怜的洛哈特教授，犯了同一个错误。他觉得，自己比别人更有名气和地位；而你们觉得，自己比麻瓜和巫师都更加优越。比较而言，你们的危害，也许更大一些。”
华生阴沉地注视着李维，“那就交给神来裁决！”
李维只是怜悯地看着华生。
“你觉得真正的神，会插手人类的争端吗？”
祂们甚至没有七情六欲……
“比起那个，我对克劳利和你说了什么，反而更感兴趣一点。”
沉默了很久，华生的脸色，明显冷淡下来。
站在倒塌的蛇形石柱旁，他血迹斑斑的脸上，渐渐显出一种灰暗的、几乎是梦想破灭的痛心。
“果然，你并不愿意承担责任。”
他闪电般地抬起魔杖，想要再次施展魔咒——
但这一次，华生没有成功。
他已经动弹不得。
他拼命想要催动肌肉，变换形体。
但，已经不再灵活的躯体，忽然间短暂地失去了所有的能力。
轰！
一道雷霆轰下！
华生咳嗽着，每一声，都从喉咙里吐出大量的鲜血。
他勉力站立起来，摇摇晃晃地维持着身形。
一步一步，李维慢慢走近华生。
在李维的魔杖尖端，还亮着一道细细的电流，如同鞭子一样，轻微地噼啪作响。
“如果我认真起来，你早就是死人了。”
他已经看完了黄金黎明的魔法。
理论上讲，华生已经失去了价值。
他现在，只是在对这个白袍巫师表达尊敬——
尊敬一位在一百多年里，自始至终，都梦想着拯救人类、拯救世界的医生。
李维早已发现，华生能够在雷鼓下生还，并不是因为寄托了灵魂。
有什么寄托灵魂的法术，能躲过正神的目光？
那纯粹是因为，这个医生拯救过太多平凡的人类。
即使李维不是卢娜，都能隐隐约约看到，华生身上的功德的金光。
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
华生露出一个惨笑。
他踉跄着，努力想要抓住李维的巫师袍：
“其实我早就知道。神眷者的力量，太过强大——但我还是想要试一次。”
李维没有闪躲，平静地任由华生抓住。
染血的手掌，立刻在李维的巫师袍上，留下了暗红的指印。
这个医生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像是一个被敲得满是裂纹的瓷娃娃。
仅仅靠着希腊魔法和修格斯，勉强吊着一口气。
华生期盼地看着李维。慢慢地，期盼转变成了释然的苦涩。
他低下头去。
“我一直在呼唤神，可神把我忘了。所以，我加入了黄金黎明，想要得到控制一切的最高力量，拯救人类。”
李维平静地注视着华生，“我不觉得一个醉心权力的结社，有什么资格引领人类。”
华生苦笑着，“至少我不是那样……但你要小心其他人。
“我一直看不懂克劳利。有传言说，他听从王室的命令，在一个世纪前秘密潜入过东方，闹出了很大动静。死掉的人也可以作妖，虽然他现在只能发发消息——”
哇！华生猛地吐了一大口暗红的血，连同几块内脏，也一同跌落在地上。
李维没有避开，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这个医生，已然命不久矣。
“克劳利恐怕通知了所有人。欧洲的其他成员可能也会有动作，只是不会有我这么快……那些老头子习惯于结交边缘势力，拐弯抹角地试探，你得做好准备了。”
也许是不再对神眷抱有幻想，华生已经完全恢复了平和。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拉着李维的长袍，说出了他知道的东西。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沉默了一下，李维问：
“你有什么想要的？”
几分钟后，这个医生就会死去。
即使立场不同，他也尊敬发心纯粹的善良。
几句话的工夫，华生的状态，已经越来越差。
他后仰着身子，勉强靠在一根石柱上，抽搐着脸，用力思考了几秒。
“我一生信仰神明，却一直没见过。你能不能用神明的力量，给我最后的终结？”
李维安静了一会儿。
“——好。”
仰启神威豁落将，都天纠察大灵官。
火车三五大雷公，受命三清降鬼崇。
手执金鞭巡世界，身披金甲显威灵。
绿靴风带护身形，双目火睛耀天地。
……
李维开始颂唱，平静的声音在巨大的房间里回荡。
他少有地完整诵念了经咒。
为了对华生的尊重，他决定做一件从未做过的事。
随着唱诵，逐渐地，李维身上，【人】的部分越来越少。
取而代之的，属于【神】的部分，愈加明显！
他的眉心不停突突跳动，似乎有一只眼睛，想要长出来；
脸上的神情，木然中，也逐渐显露出怒视的样子！
在他身后，逐渐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虚影。
上下左右，全无边际，似乎要和他合二为一。
这是道门的一种秘术，名为变神。
自身内炼足够，和神明感应契合，就能短暂地化去自我，和上真神明合一，运用一些权柄和职能！
即使对李维来说，想做到这一点，也不容易——
灵官的威能，只要降临一点点，就很容易碾碎这个世界。
通过变神接引祂，如同小孩子舞弄大锤，极为勉强。
但华生值得他这么做。
火焰更加迅猛地燃烧着，无数闷雷一样的声音，在虚空中滚滚而过。
仿佛有千百个神祇，正在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空气似乎扭曲起来，石柱和地板都在变形……
不，是贤者之石所化的世界，已经不堪重负，承载不住太过强大的力量！
一个世界，在悲鸣和呻吟。
虚影终于和李维的身体重合。
注视着华生，少年更不搭话，手中已经多了一根金鞭。
金鞭砸下。
整个世界都在摇动，一瞬间就轰然破碎。
无数支离破碎的碎片，茫茫地漂浮。
一片无边无际的白光中，华生瞪大眼睛，嘴角似乎露出了模糊的解脱笑意。
“——神啊，我终于看到你了……”
连一丝反抗和阻碍都没有，
代号华生的无名医生，就此化为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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