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李恩跟着乔氏一起背着竹篓下地。
乔氏腿脚不便,背着大篓,里面装的是干货。汤汤水水的,就让李恩用小篓背。
李恩现在力气小,毕竟还是个孩子。不过他可以用神魂顶着篓子,只是别人看不出来而已。
看着母亲辛苦的模样,他也悄悄分出一缕阴风,帮她托起了大篓。
结果这一下反倒坏了事。
乔氏回头望了一眼,说道:“篓子突然轻了,是不是掉了什么?快看看。”
“啊这……”
李恩无语。
终于,母子二人来到了乔家的田地边。
这是一片棉田。
金秋时节,成熟的棉花一簇簇,一朵朵,绽放在整齐的棉树上。远远望去,好似被风吹散的浮云。
棉田深处,阿周正带着几位短客在采棉。
他们肩后驮着大布口袋,慢慢的游走在棉树坐里。
只见阿周抬手一抠一抓,果壳子里的棉朵就熟练的摘了出来,然后抛到肩后的口袋里。
天上的太阳毒辣辣的。欣赏为美景,但真正在田里劳作的人才知道辛苦为何物。
“阿周,叫大家吃饭了!”
乔氏叫了一声。
阿周听见,也直起腰挥了挥手。之后招呼众人:“歇了歇了,吃饭。”
大家便放下了手上的活儿,一同出了田。
“东家好!”
“乔婶好……”
“唉,大家伙儿辛苦了。多吃点儿啊!”
乔氏在田梗边摆了饭,热情的招待客人。
今天的饭食,是蛋炒饭。饭里能看见金黄的鸡蛋,碧绿的小葱,是用猪油炒的。
光闻一闻,就香气扑鼻,真是干农活的人饱肚子,补精力的伙食,绝对没有克扣客人的心思。
菜布上则放着几个大碗,有两盘是爽口的青菜,一盘炸得焦黄的小鱼;主菜是一盘豆腐丸子,还有一盘很下饭的酱油面筋。
南方以稻米为主食,因此鱼和豆制品必不可少。尤其是乔氏做的豆腐丸子,里面还掺了猪肉臊子,吃下去顶得上两三分的荤菜了。
李恩也从背篓里拿出几个葫芦。里面装的肉汤,还有茶水,和母亲一起招待客人吃喝。
……
太平庄地处南陲,北临支江。离江数里的牛轭湖,是村民的衣食源泉。
湖边水土肥美,稻米蔬果常熟,真乃鱼米之乡。
乔家有棉田六十六亩,今年收成不错,已采摘不少。成堆的棉朵在田边打包。
收过的田里,还有零星的棉朵没有摘。
这当然不是客人偷懒。
因为这些棉朵长得最好。有眼力的老农会留下来,让它们长透,来年好配种子。
李恩戴着草帽,在田里转悠。看着丰收的田野,谈笑的客人,感觉很是惬意。
回到田梗边时,客人们也吃得差不多了,正聊着闲天。有个年轻人还拿出本书,嗑嗑巴巴的读了几下。
“哟,小赵?做学问哪。”
旁边的大伯打趣了一句。
小赵有些不好意思:“想识点字罢了,能做什么学问?我家祖祖辈辈睁眼瞎,我做梦都想着能认几个字,那才活着像个人。”
大伯便笑道:“想认字儿?找阿周啊,他可是读过书的。”
阿周听了,脸上微微见红,连忙说道:“肖伯别笑话我,我最多认得自己的名字罢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李恩觉得有趣,也凑在一边看。瞧见小赵手上的书时,不免心神一阵激动。
这本书,叫做《庶民蒙学》。
单看书的纸张,印刷,都很低廉,根本就是便宜货。不然小赵也读不起。
但这不代表这书的水平不行。
《庶民蒙学》,是当年太子监国,汇集了诸多学者才编纂而成的。
可以说外表普通,实际价值极高。
做工低廉,就是为了普通百姓也读得起。
这时,乔氏也在一边说道:“小银,你也到记事的年纪了。如今有阿周他们在,你也学着认几个字,别成天玩泥巴了知道吗?”
“啊?哦。”
听见大家的哄笑,李恩感觉有点尴尬。不过衣服上的泥巴让他无从反驳。
小赵边看书,有不懂的就问阿周。
“周哥,这个韵咋念?”
“这个?这念‘喝’。”
“喝?”
“对,就念喝……”
庶民蒙学,打破了传统的识字方法。它以中原的京州官话为基础,整理了声韵。
当年一同参与编撰的,除大肃学者外,还聘请了东瀛,句丽,南安等国外的名家。
声韵的编写,就是仿拟东瀛假名,还有句丽谚文逐步完善的。
而作为“天朝上国”,学者们对声韵的编写更为重视。不光力求形到意到,更要经得起学术上的论证。
因此二十六声,三十八韵,二千二百个简化字,足足耗费了几十位大家数年的时光。
最终确定下来后,句丽学者提议用活字印刷出版。
但活字印刷是一次性的,底版不能保存。太子听从建议,最终采用了雕版。
如此,此书一出版就是成千上万,很快风靡全国。许多官衙,书商也都留下底版,方便赚钱。
哪怕后来太子被废,这部书倒是留下了。
一来,它的确没有任何违禁,仅供识字。
二来,清流士大夫也看不起这玩意。庶民蠢物,拿来弹劾未免太掉身价。
以至于,现在连田间地头的农民也能学着认字。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壮举。
李恩坐在一边,看着学字的小哥,心里又是一阵惬意。毕竟这是太子为数不多的政绩。
午后,大家正在树荫下乘凉。
正在教小赵认字的阿周,突然跳了起来:“高邻,到此有何贵干?”
众人都是一惊。
李恩顺声望去,见田梗边上,一个男人正在那走来走去。
看见阿周,他一脸凶笑:“哟,喊什么喊?我过来转转不行吗?”
阿周放下书,走上前去,正色道:“高邻此话差矣!足下明知敝府薄田近日将熟,何故夜半来此断渠?若非在下夜间守水,地恐旱矣!”
男子听了,则是流露出一脸玩味:“头水晚,二水赶,三水你得缓一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嘛?”
“敝府稼穑,何时浇,何时缓,卑人自当照料!高邻之意我等心领,但请不要干涉敝府家务!”
阿周是个讲道理的人,向着男子拱了拱手。
他行的是侧步礼,拱高于顶!这是送客,相当于赶人的意思,不留情面。
起码阿周认为,这很无礼。换作是他,必然是满面羞愧,离开别人家。
但阿周讲礼数,别人未必去听。
“少跟老子知乎者也!”
男子晃了晃手上的镰刀,一脸的凶笑让阿周连连后退:“你乃乃的,老子说是为了你好,就是为了你好!你它凉的听不懂吗?”
说着,他身边还有两只大獒犬,对着阿周:“汪!汪!”
吓得大家都是一缩。
其他的几位短客也不太敢作声。毕竟短客帮完农就走,也没理由为着东家拼命。
李恩这才看清田边的水渠。
庄稼成熟的时候,最要见水。但乡下居然有半夜断别人水渠的人,当真是闻所未闻。
“阿周,算了。”
乔氏一跛一跛的走了过去,拉了一下阿周。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勾当,老实人当真没有办法。打输了养伤,打赢了坐牢,但人家偏偏不怕坐牢。
好在,道理并不是光用嘴说的。
“真阴魔!”
就在这时,李恩冷笑一声,一缕神魂骤然飞出,钻进了男子脑中!
就势施展出暗黑镇魂法。
男子整个人一下就僵住了,好像突然失了智。
“嗷……!……”
只见他猛然一声惨叫,好像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整个人抱着脑袋,倒在地上打起滚来。
对付这种人,不方便喊打喊杀。
于是李恩先让他睡过去,然后在梦中显形。自己变成了老孟的模样。
李恩对于这位便宜爹,只见过他病死后的惨状。如今用神魂显化出来,当真有几分吓人。
“你敢断我家的水!……”
人在梦中,思绪本就是混乱的。
如今又被“死人”一吓,男子几乎丢了半条命!只是几息功夫,就浑身发抖,口吐白沫。
“汪!……汪!……”
两只大獒见状,纷纷向着李恩跑了过来。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简直就像两头恶狼。
李恩顿时大怒。
“狗腿子,凭你们也敢放肆?”
衣袖虚虚一摆,一道红光就飞了出来。
噗噗!
飞针入耳,两只獒的脑袋瞬间被洞穿!一下扑倒在地,翻着白眼,再也动不了。
对付走狗,自然不用手下留情。
“还敢断我家的水吗?”
同时,李恩化身的老孟在男子的意识里越来越像鬼,搅得他满地打滚。
不过他还是叫道:“姓孟的,你以为我会怕你?……我张三还就是不吃这套!……”
“嗯,这个家伙还挺有种!”
李恩倒是有些意外!这个张三当真是坏到了境界,居然不怕神魂迷惑。
于是他用手虚虚一抓,顿时一团污水从泥沟里被摄了出来,好像一团粪球。
噗……
这团粪球一下就包裹住了张三的脑袋!
咕噜咕噜……臭水马上让他无法呼吸,不光灌进口中,甚至呛进了他的肺里。
等到张三快要被淹死的时候,李恩就会把水球松开。但等他刚换了口气,马上会再次裹上!
“怎么,你真以为整不死你?”
李恩显化的孟生变得更加狰狞。凭他鬼仙的力量,要捏死个混混也就是一个念头的事。
看着被臭水裹头,满地打滚的张三,就是一边围观的阿周他们也都吓得寒毛直竖。
“不敢了!孟伯,饶了我吧!……咳咳……我再也不敢了……”
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张三终于服了软。
“滚!”
李恩收了道术,让他恢复了神智。
张三喘息了好半天,方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本嚣张的模样终于消失了。
看了两条死狗一眼,他不禁打了个哆嗦,连滚带爬离开了乔家的地盘。
李恩胜利了。
“我很强?我真的很强呀!”
这次胜利,带给了他无穷的信心!
有生以来,李恩头一次用自己的力量打败了敌人。这种成就感是不可言喻的。
大家早就愣住了。
直到记起张三喊“老孟”,乔氏才感慨道:“原来是先夫显灵啊?大家都看到了吧,好人自是有好报的!”
“婶子说得对啊!”
阿周也长吁了口气,整个人都亮堂起来。其他人也都心悦诚服,搀回了乔氏。
李恩更是爽快,也有点悔不当初。
“当年行事若能这样果断,也不至于贻误军机。”
他再次确信了百灵的话:做人不能太老实。对付狠人,就得比他更狠。
人心情一好,状态自然更好。阿周他们也休息够了,很快继续下地收棉花。
李恩见大家都在忙,也不好意思再闲下去。同样背了一个小布口袋,跟在阿周后面。
“你个子小,正好收下面的!就这样一抓……”
阿周蹲在李恩面前,给他演示了一下。
李恩看着这个动作,于是试着一招“绝命爪势”,居然就把棉朵扯出来了。
“哈哈,咱们俩真棒!”
这又让他很是得意。
找到感觉,李恩便悄悄分神化念,轻车熟路的将棉花一朵朵的抠出来。
“绝命爪势!绝命爪势!绝!绝!……绝命爪势……”
这让他背后的口袋,很快就满了。
“哎呀,小银这孩子……”
“真了不得!比得上一个壮劳力呢……”
客人们看见,都忍不住惊讶了一下。李恩也连忙掩饰,免得招人耳目。
“呵呵,都是周哥塞给我的。”
“哈哈……”
日落之前,已经收了十余亩。照这个速度,再过几天就能全部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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