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王道圣土

  苍茫的大海上,舰队顺着季风和寒流一路向南行驶,每天都是早起晚停,极有规律。比之试航,所有海员都多了一分壮烈感。

  几天后,舰队离开瑚州就已超过两千里,广阔的南大洋上开始变得单调,孤独。海员们的壮烈感慢慢归于平静,乘风号上的方皓也逐渐安静了一点。

  不过这样的航行,还远远没有达到试航的最初体验。舰队的情绪和平时几乎一样。

  又是一个傍晚,舰队照例平安落锚停泊。水手们吃饭,休息,一如往常。

  乔银还是像之前一样,每天晚上都坐在甲板上望着天空上的星辰,似乎在观想着什么东西。

  这些日子,他把自己所学的武功,道法都疏理了一遍。

  武功在卢源的帮助下,写成了一部“金蟾集”。道法则根据幻伤祁云伟拳意的阵法,在郎先生和胡三娘的帮助下整理出了“六道集”。

  如果乔银把六道轮回的阵法弄清楚,就能帮祁云伟治疗伤势,还能进一步提升自己的修为。

  “郎先生,帮我护法。”

  “好。”

  时间慢慢过去,夜已经越来越深。各艘大舰之上,除了守夜的水手,其他人基本上都休息了。耳边除了北风卷着海浪的声音外,再无其他。

  乔银盘膝坐在甲板之上,抬头又望了一眼天上星辰的位置,然后记忆在自己的念头里。

  随后,那一百一十一枚幻灵佛珠也从他的眉心一一遁出,静静的飘浮在肉身上方。

  它们飘浮的方位,正对应着天空主要星辰的位置。

  “斗指戌,现在的节气是霜降!太阳黄经应该在二百一十度,就是说今夜可能会有潮汐……”

  不过乔银看见星象位置,头一个反应却是气候和地标,倒是把参悟的经文给忘了。

  郎先生一阵无语:“你现在修的是道术,不是洋务。”

  “哈哈,习惯了……”

  很快,乔银闭上眼睛,开始慢慢进入观想。通过星辰的方位,观想星光闪烁,照在自己的身上。

  乔银并不是擅长幻术的修士,原本这样的修炼还有困难。不过有了幻灵佛珠就很容易了。

  观想修炼,是打开六道之门的一个途径。

  虽然只是幻术,却能通过观想身临其境,最终引发神魂乃至肉身的种种反应。

  像望梅止渴,就是最初级的一种观想。

  而乔银的观想,是观想星辰闪烁之后,星光坠落在身上。时而清凉,时而炎热,时而身体沉重,时而轻薄飘摇……最终借此进入深层的观想意识。

  因为中过幻空和尚的星空幻象,所以乔银观想起来记忆犹新,很快就进入到了深层的观想之中。

  他顿时感觉,周围的情景骤然发生了改变!

  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巨浪涛天,血浪翻滚!海中无数厉鬼一样的僵尸,都纷纷要爬到船上。

  不过乔银知道这是在修炼,虽然心中不适,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抵制住了这股恐惧。

  接下来,他又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破损,骨肉腐烂,遍体生蛆,惨不忍睹!

  乔银依然坚定心神,没有动摇。

  不知道这煎熬了多久,场景又是为之一变:周围的血海厉鬼都消失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许多面容美貌,身形婀娜的漂亮少女。

  这些少女极尽风情,做出种种挑逗。不过乔银依然不为所惑,巍然不理。

  直到这些少女消失,出现的又是一群形形色色的人。个个污言秽语,极尽戾气。

  但乔银依然压抑了内心的戾气,丝毫不所为动……

  一道道场景更替,仿佛一个个人的记忆,在近乎真实的观想中流动。

  直到最后,所有的观想都渐渐远去了,好像再也无法动摇乔银的意志一样。

  乔银只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光芒将自己笼罩,天空中梵音咏唱,无边的幸福感降临到了身边。

  抬头看去,空中居然浮现出一片美丽的花园,无数的仙女,精灵在其间快乐的嘻戏;原来那里就是被上苍选中,脱离凡间苦海的王道圣土。

  幸福的召唤,引导着乔银的意识,就要前往到乐土。

  这种感觉,无比真实。就像经历了无数劫难的生灵,最终修成正果,举霞飞升。

  轰隆……

  可就在这时,天空中闪现出一尊跛足黑脸的丑陋菩萨,拦住了天堂的去路。

  “啊!”

  乔银也一下被惊醒过来!

  观想消失,海上的厉鬼不见了,身边的仙女也消失了;依然是深秋南海的战舰之上,北风吹抚着海面,天空中只有光芒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星辰。

  “小乔,你还好吧?”

  帮忙护法的郎先生,见乔银突然惊醒,冷汗直流,连忙关切的询问了一声。

  “好厉害的六道轮回!”

  乔银喘了口气,把刚才观想的过程说了一遍。直听得郎先生也心惊肉跳。

  “幸亏是你在修炼这门功法,要是换成我,就死定了!经历了千难万险,最后超脱彼岸,这是多少人的梦想?这门功法居然会有如此之观想法门,本意上就是诱导修士去死,简直歹毒之极。”

  “是啊,我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乔银调整好情绪,想到刚才的修炼也不禁有些后怕。这样的观想诱惑,恐怕没有几个人抵挡得住。

  他能及时清醒过来,多亏了母亲留给他的意志。

  不过有了初次的经验,接下来的修炼就不用怕了。乔银很快就再次进入了观想状态。

  饶是有了准备,但再次观想的场景相似,却又不是全然相同。无论是血海僵尸,还是肉身白骨,少女挑逗,人言可畏……所有的经历,仿佛都有头一次经历的新鲜感。

  最后,乔银再次看到了天国的召唤,要接他去王道圣土永享幸福。

  不过这次乔银丝毫不为所动。没有等悲母菩萨出现,就凭自己的意志抵住了诱惑。

  同时,他也把观想出来的内容,感悟,和郎先生再次写下来,充实到了“六道集”里。

  郎先生也借此,慢慢疏理出六道轮回修炼的途径。

  “其实,这和道家神游修炼神魂,有很多相近的地方。比如白骨观,是通过锻炼,消除人的恐惧心理,玉女观,也是通过修持,消除人的财色之贪。最后的飞升观,就是消除人的妄想,让人脚踏实地,不要梦想白日飞升。”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我修炼的玄冥功法,从夜游到附体,共有五俱魔神,用胎息镇魂压眼。而六道轮回的法阵,天道高居其上,镇压的也是五方世界。只不过轮回经的力量要强很多。”

  乔银早就感觉,这篇佛门经典,和道家有很多类似的地方。当然他和郎先生都可以确定,编撰它们的和尚道士可能并没有什么交集。

  “或许任何一门学问到了最高境界,都有相通的地方吧?卢员外也解释过‘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的含义。儒家指的‘其中’,似乎就相当于道家的阵眼,轮回的天道?但天道即是无,不能参详。”

  郎先生听了乔银的感悟,也微微点头:“大约就是这个意思,表达不出来的意思。”

  可以想象,如果乔银在修炼时抵挡不住诱惑,进入到“无”的境界!就成了一个没思想,没知觉,没意识的人,和天地自然一样。

  这当然也就不会有烦恼了,的确很幸福。

  整理完今天的修行资料,乔银和郎先生也很快各自休息。次日天色未亮,乔银就醒了过来。

  悲母菩萨经,能让乔银随时进入深度睡眠。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就能安全恢复。

  拿出了洗髓汤。他微微取了一滴用水化开,服用之后再次开始修炼武道。

  这次修炼,乔银用的是卢源参悟出来的“金蟾弓”。领悟那种意守于中的意境,然后虚开“落星弓”震荡骨髓,从而消化澎湃的药力。

  开弓时,再次爆发出伪数佰手。幻灵佛珠上的纯阳烙印也继续支撑他完成修炼。

  最后,一百多枚烙印再次消耗干净。

  但乔银虚开“落星弓”,也逐渐进入桩定,和卢源展现的开弓架势一模一样。

  他的全部神魂,意念,都守住眉心正中的精元上胎。似乎慢慢体会到了“允执厥中”的意境。

  直到太阳从东方的海面上升起,乔银也将弓慢慢收拢。身上的药力也完全没有泄露。

  得到洗髓汤后,乔银的武功境界一直在稳步前进。同时和诸多高手交流,也慢慢把一些自己琢磨的,不准确的地方纠正过来,走入正途。

  迎着太阳,乔银放缓了自己的心神。不觉天已微亮,又将迎来新一天的航程。

  范师傅也开始生火造饭,大舰上开始热闹起来。

  “嗯,杨树你好像修成武士了?”

  打饭的时候,乔银惊讶的发现杨树筋肉有力,皮膜坚韧,竟然是武士大成。

  杨树有些不好意思:“呵呵,是啊!多亏乔大人……”

  其实杨树天资很不错,甚至是优秀。身为一介平民,从小混在衙门里帮差,自己锻炼考上了武童生。这样的身体和悟性,得到功法,一年修成武士算是迟的。

  乔银自然不会浪费这个人才。吃完早饭,又悄悄的将一本“飞灵锻骨拳”交到了他手上。

  “还是老规矩啊,不要对别人说。”

  “是,末将知道!”

  杨树把册子塞进怀里,便回自己的舱室琢磨去了。他现在是都尉,自然有独立的小舱房。

  很快,大舰拔锚,继续向南大洋开始航行。

  乔银也和郎先生检查战舰状况,闲暇时聊天探讨。无论是新政举措,还是洋务衙门的发展,包括武功道法,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同行的瑚州号,依然是整齐肃穆。

  乘风号上,方皓又开始四处检查,虽然吼人的音量降低,但官架子一点没少。

  领袖在团队中的威信,要么用实力证明,比如立战功。要么用名分建立,比如考进士。这两样乔银都占全了,所以不需要端什么官架子。

  实力一般,名分也一般的,就只能像方皓这样了。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方皓的精力连官架子也慢慢支撑不动了。

  三艘战舰周围,剩下的只有海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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