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问君能有几多愁

  苏尝看着终究没有拉下脸磕头的高煊,眼神如刀,脸色冰冷,

  “既然装不了道德之士,那就闭上你的狗嘴!

  你在心中骂我八遍的事,我还没给你算呢!”

  高煊涨红了脸,兀自申辩道,

  “我还未曾听闻,有人因心中言语不当而获罪。”

  “那你刚才用假惺惺的表演,暗示自己的太监跟班偷袭那少女。”

  苏尝直直的看着高煊,目光仿佛已经钉入了对方的心田,

  “你还暗自期望我早早动手阻拦,好让我这个让你在邀请齐先生一事上碰了钉子的人,也在这个老太监手下吃个大亏。

  你的害人之心到此刻被我揭穿,也毫无一丝削减,也一点错都不算?”

  大隋太子高煊心中再次悚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将自己那点想法给看穿的。

  “你以为你表演的这些拙劣伎俩,齐先生会看不见?”

  然而青衫少年没有跟他解释,只是不屑一笑,

  “既然你心中想看我跟这个老家伙打一场,那现在我大可以来满足你的愿望!”

  拖够时间的苏尝转头看向吴貂寺,拉开拳架,

  “既然你有这么个好主子,那就多受点罪吧!”

  打开窍穴时间已久,已然受到许多反噬的老人,回望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太子高煊。

  后者正因为不晓得那位齐先生是否也在看这边,又是否在对方面前失了体面而惶惶不安。

  看着太子高煊有些不堪的表现,吴貂寺轻轻叹息了一声。

  随即他缄默不语,出拳以雷霆万钧之势迎向苏尝。

  苏尝不闪不避,浑身筋肉校动,捏起拳头,便悍然挥出。

  没有花里胡哨的手段,就是纯粹的以拳换拳。

  两人先是用一手拳锋正面相撞。

  周围的空气都在他们那如大江奔腾的拳意挤压下,发出刺耳尖锐的爆鸣声。

  接着他们空着的那一手,又都直奔对方胸前空挡。

  拳拳到肉,两人各自接了一拳后,皆是面色一凛,又都闷哼一声,身形尽是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

  不过以逸待劳的苏尝还是占了大便宜。

  他那犹如璀璨烈阳的一拳,精准无误地落在老人那被利剑洞穿的胸膛伤口上。

  那原本被老人用气机封死的口子里,瞬间迸射出一道如箭的嫣红血液来。

  武夫之间争斗,容不得给对方换气的时间。

  刚退开的两人又是以拳对拳。

  三轮拳影过后,苏尝的嘴角边只是微微渗出缕缕血丝。

  但是老人的胸前伤口却已经完全崩裂,血流不止如小溪潺潺。

  “别打了!是我错了,我不该腹诽作为圣人弟子的苏公子你!”

  眼看情况不对,额头满是冷汗的高煊带着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挡在了欲图再战的吴貂寺面前。

  苏尝毫不客气的给了这个尤在避重就轻的家伙左脸来了一巴掌,随后是右脸。

  青衫少年两记干脆利落的巴掌,将这位原本高高在上的大隋太子打的晕头转向,踉跄倒地。

  打完后,苏尝才悠悠回答。

  “我都说了,是学生。”

  “哪怕只是上了几堂课的学生,你也是受过圣人教诲的人!”

  双颊红肿的高煊,从嘴里吐出一口血丝,

  “你如此极端行事,心中就没一点对圣人的敬畏吗?”

  他的语气依旧大义凛然,好像这样就能让那位齐先生听见。

  “你可真会扣帽子,把我说的好生霸道啊。”

  苏尝再次扬起手,眯起眼睛微微一笑,

  “不过我喜欢,脸不疼的话,就多来点?”

  眼看苏尝又要打自己脸,高煊立马不敢再多言了。

  这位大隋太子又看了一眼一旁血流不止的老太监。

  终于认清形势的他咬了咬牙,屈辱的闭上了眼睛,双腿一弯,竟是真的要跪下来向苏尝道歉。

  不过吴貂寺很快将他拦住,点住窍穴封住伤口的老人替高煊跪在一边,

  “我家小主人一时冲动,有心算计圣人学生,属实不该,还请公子您和圣人原谅!”

  随后他重重一磕头,看的一边的高煊瞬间泪眼。

  苏尝在他磕头的时候微微一侧身,只受了老人跪礼,没受拜礼,

  “你陪着这样的主子,以后少不了遭罪。”

  原本还想给高煊再来几下的苏尝,看着这一幕有些意兴阑珊。

  他如今心中泛起一个和之前的宁姚相同的想法。

  怎么好好一个武道大宗师,就这么喜欢给人当狗呢?

  这样想着的苏尝,忽然感觉到齐先生的气息在附近一闪而过。

  于此同时,他的心田里也响起来那个熟悉的醇厚声音。

  “火候差不多了,待会再来点你拿手的损人手段。”

  苏尝会意的抿嘴一笑,朝吴貂寺摆了摆手,语气淡淡,

  “带着你家主子赶紧滚。希望下次见面,不会还是在大骊境内。”

  高煊听出苏尝这是在嘲笑他要被大骊抓俘虏。

  他有心想反驳,但一旁的吴貂寺却忽然浑身紧绷起来。

  看见一抹中年儒士身影的老人,架着太子高煊快速的离开了小巷。

  只是他们仓皇离开之时,身后又传来了那个青衫少年嘲讽的笑言,

  “吴貂寺,遇见这么愁人的主子,我就送你一句诗。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原句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随后苏尝又冲那位大隋太子喊到,

  “高煊殿下,要记得这句诗的作者是李煜,一位亡国之君,莫要向他学啊!”

  听着苏尝一段话讽刺了自己两个人,高煊恨的直咬牙,

  “身为齐先生的学生,他怎么能这样半点儒士风度都无?!”

  高煊觉得自己如果是齐先生的弟子,至少有三处不会像这个苏尝一样做。

  第一次他会阻止少女莽撞的挑战,第二次他会阻止吴貂寺的偷袭,第三次则不会这么不讲礼仪道德的打他高煊的脸。

  “他就是一个牙尖嘴利的纯粹武夫,怎么会有什么儒士风度。”

  吴貂寺轻声附和,眼神阴沉,

  “还把一首好诗改成这样来取笑咱家,可见他真如自我介绍的那样,不是齐静春的弟子亲传。

  他不敢对高煊说的是。

  他之所以会对苏尝出手,是他作为大隋代表与某位不愿早早出面的国师,暗中达成了一个条件交换。

  对方让他试试这个青衫少年的成色,看苏尝到底得了几分齐静春的真传。

  大隋则会在对方的原有计划上,多得到半年的喘息时间。

  这些幕后之事暂时还不能先告诉太子高煊。

  不过也正如这位大隋储君所说,吴貂寺心中已经对此次试探的结果有了答案。

  这时,吴貂寺又看见了那个青衫儒士身影一闪而逝。

  看见对方的一瞬间,老人觉得自己恍惚之间,像是又变成了那个初次入宫,战战兢兢的少年。

  那时的他遥遥看见了一位身穿大红蟒服、行走于宫墙下的前辈,他心中当时就浮现出一抹由衷的恐惧。

  甚至不是敬畏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宦官本人,而是害怕那一抹刺眼的猩红。

  于是他架着高煊离去的脚步更加急匆了。

  还在小巷中的苏尝,若是听见高煊的三次不同选择,恐怕会笑出声。

  高煊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些不同,现在的齐先生才会选择向苏尝托付童年的自己。

  “他是崔巉随手挪来看你的一枚棋子,如今不用在意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只出现了几个呼吸的齐先生,便很快又消失不见。

  得到了齐先生解释的苏尝,没有试图拉着对方闲谈。

  因为他知道齐先生为了安排后事,最近确实很忙。

  就在苏尝一边感慨那位崔国师这么早就来试探自己和齐先生的关系,一边慢悠悠走出巷子时。

  一个身材苗条的黑衣少女,突然从远处小巷岔口踉踉跄跄走了回来。

  宁姚一手扶着墙壁缓缓移动,一手使劲捂着不断呕血的嘴巴,此时也正好抬眸看见了巷口的青衫少年。

  她不知哪里冒出的最后一点气力,摇摇晃晃冲向苏尝。

  接着她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苏尝面前,倒地后还不忘伸手死死攥住苏尝的脚踝。

  看见这个奉圣人之命保护一方平安的少年俯身查看,她才终于放心晕了过去。

  而苏尝看着用血色小手紧拉着自己裤脚不放的黑衣少女。

  少年脸上浮现出一抹无语。

  说好不用我管呢,宁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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