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秀低头看了看还在池里悠哉游荡的小鱼,又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苏尝和李宝瓶。
她神情严肃,点头夸赞,
“厉害的!厉害的!”
李宝瓶被她如此认真的夸赞给逗笑了。
笑完之后,小姑娘试探性问道,“姐姐,你想要这些鱼?”
阮秀下意识使劲点头。
看着她真诚期待的模样,李宝瓶大方的笑道,
“那我给你抓几条好了。苏师兄,可以吗?”
苏尝点点头,
“没有宝瓶,师兄一个人也建不起这围栏,宝瓶当然可以做决定的。”
随后他又向阮秀打了个招呼,
“阮姑娘,甜品的样品我会尽快做好的,毕竟我也很是期待阮姑娘入股商行。”
阮秀听他还把承诺给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顿时眼睛一亮,连忙点点头。
一听见阮姑娘这个称呼和有关甜点的约定。
中午散步的时候就听苏师兄讲过相关事情的李宝瓶,立马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位姐姐是谁了。
她扭头看向一边的苏尝。
心说这个姐姐就是要和苏师兄你一起开甜点铺子的人啊。
苏师兄,这位阮秀姐姐还怪好看嘞!
感受着李宝瓶小眼神打量的苏尝,依旧巍然不动,面色平静。
因为他觉得自己啥坏事也没干,刚刚打招呼说事也是大大方方的。
所以心虚什么的,不存在的!
看着苏尝表现出一副将要英勇就义的模样,李宝瓶刚绷起来的小脸立马破了功。
没错,这幅搞怪的样子,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苏师兄。
不再作其他想法的红衣小姑娘便踮着脚尖,隔着石头围栏,伸手去抓小池塘里面密集的鱼群。
她两只手最终逮上了三条小鱼。
这种冷水溪湖里的小鱼长不大,但味道极其鲜甜。
苏尝用枯黄的野草帮她把手中的鱼串成一串。
李宝瓶便拿着这串鱼递向青衣少女,
“阮姐姐,拿去吧,还想要的话,我再给你抓。”
阮秀对这个红衣小姑娘本来就很有眼缘,现在听她这么讲,心中更是添了好几分喜欢。
“谢谢,够了的,够了的。”
听这个青衣姐姐这么说,李宝瓶也没有再客气。
她自己又抓了两条鱼后,便满意的上了岸。
小姑娘觉得自己饭量小,吃下两条鱼再吃晚饭,就已经是极艰难的事情了。
人不能竭泽而渔、贪得无厌,想吃的话再来抓就是了。
反正这样的活动再来几遍,她也不会觉得厌烦。
而且按苏师兄的说法,这就叫什么可持续发展。
阮秀看着小宝瓶那澄澈又毫不作伪的心境,越看越喜欢。
随后她不禁又看向苏尝。
后者那片心湖之上,种满了朵朵灿烂的金莲。
在她投来视线时,每朵金莲都在摇曳着。
有些在唱着听不懂的歌,有些在欢快的打着旋,有些在佯装童子摇着发辫,有些模仿着老人身形佝偻低头一点一点……
但无论这些金莲怎么争奇斗艳,其下偶尔露出的那抹湖水的干净,都不曾少过半点。
有件事,阮秀甚至未曾跟自己的亲爹阮邛多言。
在少女的眼中,天地之间,色彩斑斓。
她所看到的人和事,也跟其他人大不相同。
她可以直接看到人心景象,看见因果善恶,看到缘分深浅。
所以那天在青牛背,阮秀第一眼看到湖中少年时,之所以一时间被噎住。
有几分是因为看见半赤裸的少年而害羞,更多的原因是看到了苏尝心湖的干净和有趣。
偌大一座骊珠洞天,杂居着各路凡人和山上神仙。
只有这个苏尝,极其有趣,又纤尘不染,就像一面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崭新明镜一般。
所以阮秀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喜欢偷偷观察苏尝心湖中那些金莲的起伏波澜。
她觉得自己一看就能看一整天。
如果还能同时吃着苏尝所说的那些甜点,那她就再无一点遗憾了。
想到这的阮秀不禁出声问道,
“对了苏尝,你说要给我的甜点样品,到底是什么啊?”
“阮姑娘。做甜点和做买卖一样都急不得的。”
苏尝其实已经想好了要做奶油雪糕。
但他还不确定到底能不能做成想要的味道,所以就没有先说出来。
以免这位以食为天的秀秀姑娘到时候失望。
阮秀刚想再说什么,不远处一个声音就旁若无人的插了进来,
“什么买卖,可以算我一个吗?”
远处走来一个头戴若鱼尾道冠的年轻道姑。
她带着一头通体晶莹的白鹿,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毫无生分感的插入了话题。
小宝瓶的注意力立即从甜点的事情上转移到了她这边。
红衣小姑娘冲这个女冠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小凉姐姐,你怎么来了?”
被人如此不客气的打断对话,本来想要冷脸的阮秀。
但因为小宝瓶认识对方的缘故,她就没有立即发作。
她那双秋水长眸,只是不悦的盯着这位神诰宗贺小凉。
一点也不怵她背后的那被称为宝瓶州道家宗门魁首的神诰宗。
“宝瓶也在这,是在跟你苏师兄玩?”
贺小凉带着白鹿站在了几人身边。
“嗯嗯。”
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的小宝瓶,只是点了点头。
“抱歉苏道友,我昨天不知道你和宝瓶早有约在先。
否则我也不会那么急着看宝瓶。”
贺小凉的目光又转向了苏尝。
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她的视线始终忽略了一旁的阮秀。
“不碍事。”
苏尝对她的回应平淡而简单。
然后他看向对白鹿很感兴趣的小姑娘,
“小宝瓶,擦完脚穿上鞋再去玩。”
语气温柔,细细叮嘱,跟刚才那句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宝瓶用随手带的绢布擦干净小脚丫后,就穿上了鞋子。
她小跑过去,使劲踮起脚尖,伸手去抚摸那头白鹿的鹿角。
贺小凉根本没去管自己那头白鹿怎么被小姑娘折腾。
她只是看看阮秀手里的鱼,又看看守在池子边的苏尝,
“我也可以向道友求几条鱼吗?”
她不像阮秀一样是真的馋鱼吃。
而是某位刚刚离开骊珠洞天,前往南涧国观礼的陆小师叔前不久刚跟她见过一面。
这位极为神秘的小师叔临走的时候对她说,她可能跟苏尝有段大道缘分。
对于这个云遮雾绕的陆小师叔说的话,贺小凉有些半信半疑。
所以她才会向苏尝说出求鱼这句话。
缘木求不来鱼,但缘分可以。
“不用说求字,秀秀姑娘的鱼是小宝瓶给的。”
苏尝言下之意是你想要,可以问小姑娘一声。
宝瓶同意他就给,全当摸你鹿角的观赏费了。
“我想要苏道友的鱼,不知是否能商量?”
贺小凉却不想过李宝瓶的手冲淡缘分,就要苏尝亲手送的鱼。
只要对方送鱼到她手,她自有办法称量与这位圣人学生的缘分有几斤几两。
苏尝从刚才就感觉这女人话里带着极强目的性。
此刻他又用心倾听了一下对方的心声,做了最后的确认之后,便直接了当的回了一句,
“不能。”
贺小凉语气一噎。
一旁的阮秀却十分高兴。
她感觉苏尝和她很像,做事不会因为那人的身份和样貌有所偏颇,而是以人心秉性而定。
看着青衫少年斩钉截铁不带悔改的模样,贺小凉心中反而激起了几分好胜心。
自从上山修行以来,天生福缘的她,都是躺着接纳各种好东西来到自己身边。
但是此刻她主动向这位少年要条鱼却碰了壁。
要不到,她就越想要。
“我可以买。苏尝道友,拿那头鹿换怎么样?”
被小姑娘摸着鹿角的白鹿眼神一呆,闪过一抹不可置信和惶恐来。
“鱼不值那个钱。”
苏尝以一副“你这个智商我怎么敢跟你合伙做生意”的表情看着她。
他觉得以贺小凉这种不知柴米贵的买卖经,以后顶多做他商行的新闻联播主持人,念念稿子背背词就行。
感觉出青衫少年的鄙视,贺小凉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了表情,没在外人面前失了神诰宗玉女的教养。
苏尝没再管她,只是抓了六条鱼后就收了手。
他和平安医馆的两个病号一人两条,炖鱼汤。
至于刘羡阳,铁匠铺管饭的,就不用苏尝操心了。
苏尝问了声李宝瓶还要不要鱼,正在揉白鹿耳朵的小宝瓶回答说不要了。
于是他便把小小的围栏给拆掉了。
一是因为小姑娘极喜欢搭来搭去,下次来可以搭新的玩。
二是因为这种简易的围栏,放在这也长久不了,会被水冲掉,也有可能堵塞湖水出口道。
贺小凉看着那纷纷扰扰从苏尝拆开的围栏口游出去的鱼。
她也不遗憾,只是轻声说,
“苏道友也是惜福之人啊。”
只有惜福,才能积累福缘。
人人都羡慕她贺小凉的福缘深厚,被称为是一人享受一洲福缘的黄庭第二。
贺小凉对此并不以为意。
有些福缘确实是她得天独厚,有些福缘也是她惜福而来。
当然,她同样不以为意的还有那些听起来像是在劝诫她的话。
比如福之祸所依,福气终有尽时,得到的越多背负的就越多。
这些话的意思她都懂。
但她为了大道,不会回头,只会往前。
只要有大道上的缘分,只要最终结果有利于她,哪怕所伴的道侣是自己不喜欢的人,也可以。
这就是她贺小凉的大道。
原本她还不信那位陆小师叔的话,所以才试图求鱼称缘。
不料却被苏尝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这反而让她多了几分相信,毕竟大道难求是常理。
提着三条小鱼的阮秀,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
“打扰别人谈话,找别人要不想给的东西,我觉得这样不好。”
她腕上的火龙镯子,瞬间活了过来。
那条赤色火龙,缓缓环绕着少女雪白的皓腕游动着,眸光与主人一样冰冷。
贺小凉瞥了一眼这个兵家圣人独女,又看了看根本不理会她的苏尝。
心中那抹不甘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更多了几分求胜欲。
她贺小凉想要的东西,没有要不到的。
只是她没有在此时多说,以免引起那个少年不必要的反感。
与贺小凉一起来取道家压胜物的同门师弟,在远处看着这一幕时,只感到匪夷所思。
他很想问与他并称神诰宗金童玉女的师姐,到底还记不记得此行的目的。
我们除了取压胜物,还要替小师叔招收新弟子入门啊!师姐你清醒点!
那位腰佩虎符、背负长剑的兵家巨子,则冷嗤了一声,
“既然你们神诰宗那么不上心,那马苦玄,我真武山就不客气了。”
年轻道人不得不用秘术呼喊贺小凉的名字。
而一旁的僧人则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只是慈悲的看着那个蹲在廊桥溪边的矮小少年。
少年嘴里叼着一根绿茸茸的狗尾巴草,仰头看着悠悠白云蓝天。
在僧人眼中,这个矮小少年身上的戾色杀气和洁净的白云蓝天形成了鲜明对比。
“阿弥陀佛。”
杀星煞星齐聚一身。
与此人牵扯太深之人,必皆坠苦海。
马苦玄不知道有个传经僧认为他必将坠入苦海。
如果知道,估计也只会把这僧人加入必杀名单。
也许会排在第二。
第一名。
自然是那个让他梦魇之人。
摸着自己已经瘀血散尽的心口,马苦玄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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