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兵家圣人设考验

  许氏妇人向刘羡阳转述完正阳山老猿的话之后,并没有急着离开。

  她望着眼前面露惨然的打铁铺少年,语气带着好心的规劝,眼神却冰冷一片,

  “如果你愿意把宝甲卖给我,我会帮你劝一劝那个正阳山老猿。”

  随后她语气淡淡的补充道,

  “你不用担心我在这件事欺瞒你,因为在我眼里你就好似它一般。”

  闻言刘羡阳顺着她的视线,一起往井口下边看。

  井下的水面在少年眼中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圆。

  在这不起波澜的井水圆心里,半浮半蹲着一只小小的寒水蟾。

  弱小又丑陋的蟾蜍正抬着头,用它那双突出的大眼看向井口高高在上的妇人的脸,就像看着天边一样遥远。

  许氏妇人确实没有在转述正阳山老猿的话时做任何欺瞒。

  后者真的打算杀这少年的朋友,逼这少年从铁匠铺出来乖乖就范。

  如果老猿真从刘羡阳手中得不到剑经,恐怕它还会直接出手解决掉隐患。

  至于为什么那头活了千年的老猿会不顾违反圣人规矩,也要悍然出手赶尽杀绝。

  那就要得益于她在背后的穿针引线了。

  是她放出风声,让出自正阳山的老猿从可靠渠道得知买下刘羡阳本命瓷的势力,是他们的死敌风雷园。

  两家剑道宗门数百年的恩怨和仇恨,早已经将各自历史书页染的血迹斑斑。

  这种仇恨甚至可以恨屋及乌的延伸到一个凡人少年身上。

  刘羡阳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但他知道这位许氏妇人说的没错。

  在那些山上神仙眼里,他这个凡人少年就与这只蟾蜍一般。

  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只是哪怕被对方看得再卑贱,刘羡阳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服软。

  但是一想到原本属于自己的麻烦,会把苏尝和陈平安也给牵连。

  于是他想要直接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便转了个弯,

  “那副瘊子甲是我家的传家宝,如果夫人您诚心实意想要,就请您先帮我拦下那位正阳山老猿。

  等到我确认两个朋友安全后,我就愿意低价卖给您。”

  刘羡阳爷爷临死前对他说过,宝甲到了最后关头可以卖,但是那套剑经就算死都不能给。

  因为让某些有心坏人得了去,他会生不如死。

  “你现在是在求我,而不是有资格跟我讲条件。”

  许氏妇人眯了眯眼,转身离开,独留下神色阴晴不定的少年,

  “希望你能在午时之前找到我,否则我也不知道你那两个朋友会有多惨。”

  刘羡阳站在铁匠铺外面怔怔发呆。

  铺子内,青衣少女蹲坐在门槛上,捧着一碗堆的高高的白米饭,就着菜狼吞虎咽。

  连扒进几口米饭,把自己的嘴巴塞的鼓鼓囊囊后。

  阮秀就端起一旁盛着奶白色鱼汤的碗,边灌鱼汤边嚼饭,最后顺着一口咽。

  喝完碗中的鱼汤,看看盆里还剩余的有一些,青衣少女整个人身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光。

  随后她一边继续吃饭,一边偷偷瞄了一眼正细嚼慢咽的敦实汉子,后者正背对着她坐在门槛另一端。

  “爹,你不管一管那个来威胁刘羡阳的外乡婆姨?”

  因为多吃了一条鱼,就被女儿泪眼相看的男人闷声闷气的回答,

  “不管。”

  听到男人干脆的回答,以青衣少女不善言辞的性子,本不应该再说些什么。

  但是她一想到刘羡阳是苏尝的朋友,自己又馋着苏尝的甜点和心湖景观,今天还收了人家的鱼。

  就这样不管的话,她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所以原本吃的正欢的少女,不再去扒饭了,

  “爹,你不是想要收刘羡阳做宗门的开山大弟子吗?人家欺负到他头上了,你就这样干看着?”

  “你今天怎么一直给这个小混蛋说话?”

  阮邛警惕的转过身,观察着自家女儿的表情,心想自己可别防范错人了。

  难道自家闺女喜欢的人不是那个苏尝,而是自己招进来的这个大头少年?

  那他就更不想去管刘羡阳的事情了。

  他可不想引狼入室。

  不过青衣少女的下一句话,就把阮邛的误会给掐断了,

  “这鱼是苏尝和宝瓶抓的,你吃了人家的鱼,还喝了鱼汤。

  刘羡阳是苏尝的朋友,爹你不能不管。”

  发现自家闺女心思还在那个苏尝身上,而不是看上了刘羡阳。

  阮邛一时间心情复杂。

  作为一个父亲,如果可以,他希望闺女现在谁都不要喜欢。

  他实在不舍得让这个爱吃的小棉袄,被人太早给拐跑。

  所以他哼了一声,没好气说,

  “我就吃了他一条小鱼,就要帮他朋友解决这种麻烦事?”

  “是两条。”

  阮秀更正了他的说法。

  她总共就从小宝瓶那里要了三条鱼。

  本来只想给爹留一条,自己两条的。

  结果一个没注意,就被敦实汉子一筷子夹走了俩。

  吃完后,她这位身为兵家圣人的爹,还砸吧嘴说鱼太小没吃出什么味道。

  听见这话时,青衣少女撇撇嘴,直接把鱼汤的盆端到了自己身边。

  所以父女俩刚刚才一人坐一边门槛。

  眼看自家闺女还想因为苏尝给那个刘羡阳说话,阮邛在心中一声暗叹。

  果然女大不中留。

  他不想让外人的事打扰自己父女俩吃饭。

  于是他干脆的向自己女儿交了底,

  “我是想考验一下那个刘羡阳。看看他遇见这种事会怎么办。”

  男人没欺骗自己女儿。

  他确实很看好这个大头少年。

  否则也不会手把手亲自教他如何锻打剑条,也不会想将其收为自己开山大弟子。

  但越是看好,他就越是要慎重。

  别的兵家剑修收徒,可以不需要那么多讲究。

  因为他们大部分人也不用去管一个宗字头山门那一摊事情,只需要当好一个自了汉就行。

  但他从风雪庙脱离,来到这片骊珠洞天,就是为了开宗立派。

  虽然创宗本意是给自己天资过于卓越的女儿遮掩一番,但是阮邛也确确实实的上心着宗门的发展。

  他希望有一天自己宗门的匾额上,只剩下“剑宗”两字,不用再加任何多余的修饰在其间。

  因为有这样的心愿,所以阮邛才想在创宗初期,每一步走的尽可能平稳踏实一点。

  也因为有这样的打算,他才会借机对刘羡阳进行考验。

  “我想收刘羡阳为开山大弟子,但他的秉性如何还需看一看。”

  也就是面对女儿,阮邛才有这个耐心解释,

  “毕竟凡人都说长兄如父。

  山上人的大师兄对于师弟师妹们来说,更是可以算半个师父,能直接影响到他们的风气和对山门的感观。”

  “所以爹你觉得刘羡阳怎么做才算通过考验?”

  青衣少女能理解他爹的苦衷,但是为了苏尝,她还是很想帮一帮那个大头少年。

  “我在等,在等他明天午时前主动走过廊桥。”阮邛语气平淡。

  阮秀有些疑惑,

  “爹您之前不是对他说过,如果他走过廊桥就不收他当徒弟了吗?”

  看起来敦实的汉子难得嘿嘿一笑。

  “我就想看他心中有没有一人做事一人担的那口气。

  随后他又些傲然的说,

  “自己的事自己都不敢面对,又怎么能当我阮邛的弟子?

  我辈兵家剑修,从没有躲着发抖的懦夫。”

  还有话阮邛没说出来。

  那就是他想要看看,刘羡阳是否真的愿意把他的那两个朋友,放在自己的前程利益之上。

  一个遇见事情,担不下来也试着担,不去选择逃避的开山大弟子,听起来是傻了一点。

  但总比那攫取好处最优先,遇见祸事跑的欢的那些“聪明”的山上神仙,更符合他阮邛的眼缘。

  “心性不正,爬的越高摔的越惨。”

  这位兵家圣人如此总结道。

  随后他又陷入了沉默,似乎想起了那个叫做柳景庄的弟子。

  阮秀自然知道自己爹在想什么,对于那个差点走火入魔的柳师兄,她也是轻轻一叹。

  随后她的叹声马上就收敛了起来。

  因为刚刚在外面站了许久的刘羡阳来到了她的身前。

  高大的少年拘谨的给阮邛问了声安,没得到一点回应后也不觉得丢脸。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阮秀便端着饭碗跟他走到外面。

  刚一离开那位阮师傅的视线,刘羡阳就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递给了她。

  “阮姐,能不能求你帮个忙,把这串钥匙帮我交给苏尝。

  就说我跟清风城那边谈了个好价钱,请他帮我先代为保管瘊子甲一晚,明天一早就卖给那个许夫人。”

  刘羡阳刚开始说的时候脸上还有些腼腆,但越说到后面笑容就越灿烂,

  “至于卖的钱,就让他先拿着。

  等阮师傅什么时候放假了,我就去找他要钱。”

  阮秀接过钥匙,看着挂着大大笑脸的少年。

  她想要说些什么,但马上又止住不言。

  如果这时候她多说,那爹估计会真不管刘羡阳了。

  “我现在就去。”

  说这话的阮秀,甚至没有去看碗中还没有吃完的饭。

  她噔噔跑去把碗放在门槛那边,随后叮嘱了一句,

  “爹,你可不许把我的鱼汤喝完。”

  青衣少女的身影就立即消失不见。

  被女儿警告的阮邛,只感觉心口一阵发闷。

  只感觉离小棉袄不见的时间,好像越来越近了。

  他没好气的剐了一眼那傻兮兮站在一边的刘羡阳,又拿起汤勺,狠狠的从鱼汤盆里盛了……一小碗。

  不敢盛太多。

  怕饭都没吃完的闺女回来会饿着。

  另外一边。

  刚从陈平安家小院走出来的苏尝,迎面差点撞上某位胸前急促起伏的青衣少女。

  苏尝看着眼前这波涛如聚的壮丽景观,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秀秀姑娘身上穿的衣衫,布料一定不是便宜货,否则吃不住这么大劲。

  阮秀从腰间摸出那串钥匙,冲苏尝晃了晃。

  不需要她多讲什么,苏尝就知道刘羡阳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刘羡阳。

  估计这家伙肯定是强颜欢笑,编出些谎话来让阮秀转告他,好让他安心。

  刘羡阳肯定做好了一个人扛的打算。

  苏尝展颜一笑。

  你刘羡阳有刘羡阳要做的事,我苏尝也有苏尝要行的道。

  咱们哥俩谁都别跑。

  一起来看看那些山上神仙,手段到底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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