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基陷入思索之际,苦苦等候的程功,如同孤注一掷的赌徒一般,心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地看着刘基。
程功今日对刘基的献言,其实是极为冒失之举。如果不成功,他的下场会非常的悲惨。但他仍然选择进言,原因有四。
一者,刘基是老爷的长子,前途广大。刘府之人在刘基身边充当心腹的,只有小五和张勇二人,他想成为第三个人,为刘基出力效劳,但苦于没有机会。。
二者,据他平日里的观察和打听,公子刘基为人宽厚、大度,对下人有情有义、慷慨大方。是一个极为不错,有着良好声誉的主人。
公子将小五从主母刘夫人那里讨走,带去秣陵之事,他年前听小五说了。小五真是好福气,碰到了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主家!
三者,机会难得。他此次受刘基的安排,监视刘管事,这才与刘基有了接触和面谈的机遇。他和刘基的地位相距太大,平时基本上没有单独交谈的机会。而刘基的事务非常繁忙,又不知啥时就会返回秣陵。如果他不果断地抓住这次契机,恐怕会错失良机,难以找到更好的献言时机了。
四者,刘基和老爷特别爱惜名气,必定不会容忍刘管事的胡作非为。刚才给刘基作汇报时,他对刘基细微表情的观察,更加佐证了他的猜测。
所以他决定赌上前途乃至身家性命,奋力进言,以求一个进身之阶。
从刘基目前的反应来看,他只赌对了一半。
刘基没有发话、表态,他也不知道,等待自己命运的,究竟会是什么?
...
刘基垂下眼帘,思索了几个弹指的时间,便作出了决定。
先搜集刘大成的罪证,将其罪行牢牢订死,再相机行事。
计议已定,刘基便抬起了头,扫了室内的众人一眼。
胡思乱想的程功,被刘基锐利的眼睛扫到,心中顿时紧张万分。他感到刚刚还是平易近人的刘基,此刻却突然变成了一把出鞘的利刃,寒光逼人,令人心悸,不可直视。程功不禁垂下了头。
刘基对一旁的张勇,严肃地说道:“张勇,刚刚程功所说的商家你都记下来了吗?”
“少爷,属下全都记得。”张勇毫不犹豫地回道。
“嗯,很好!”
“张勇,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你带上几名侍卫,用采办货物的名义,把这些商家和今日这四家纸铺的大掌柜,全部都请到府上来商议。”
“人请到之后,你将人带到我的小院,在会客厅里招待起来。”
“我要见他们,亲自调查刘大成敲诈勒索之事的详情。但你不可暴露这个消息。”
“机灵点,动静别闹得太大!”
“诺!”
“你去吧。”
程功听了刘基的安排,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满怀期待地抬起了头,望向了刘基那英明神武的挺拔身躯。
刘基目送张勇出了静室。他转头对小五说道,“小五,你将这屋子收拾一下。”
“知道了,少爷。”
刘基又望向程功,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这位浓眉大眼的青少年。程功被他盯得有点心中发毛、局促不安。
片刻之后,刘基不容置疑地说道:“程功,你跟着我,到我的小院,我还有些话要问问你。”
程功听到了梦寐以求的言语,顿时欣喜若狂。他兴奋地大声回道:“是!公子!”,声音铿锵有力。
正准备收拾屋子的小五,摸了摸头,看看含笑不语的刘基,又看看整个人都振奋不已的程功,小脸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
...
离开静室之后,刘基带着程功去了他的小院。
刘基今年已十八岁,成年了。他这次返回曲阿,刘夫人便为他在府中腾出了一个小院,供他独立居住。
和静室相比,刘基自己的小院终究更为私密一些,可以做一些更隐秘的事情。
刘基本来可以不必露面去会见商人。在这个时代,商人的地位十分低下,他去亲见商人,有点自降身份,跌份。
可他终究对张勇来处理这件事情有点不放心。另外,他还想考察一下程功的能力。
...
过了大半个时辰,张勇带着数名刘基卫队中的侍卫,用马车把刘基要请的人都给请了回来。
请来的大掌柜共有七名。
这些大掌柜得知刘府要采办货物,有的表情异常兴奋,有的半信半疑,有的则是惴惴不安。
大掌柜们在路上显然受过了张勇的提醒或警告,进府之时脚步都放得很轻,没人敢开口随意说话,也没人敢相互攀谈。
待刘勇和大掌柜们进了刘基的小院,刘基露了一面。
刘基和颜悦色地和这些大掌柜,轻松地寒暄了几句,随后,他让小院管家带着仆人领着这些人进入会客厅就座,而他和张勇在院子中交谈了起来。
会客厅有主座和左、右二列竖着的客座,进厅的大掌柜们经过一番客套、谦让,花了小半盏茶的功夫,才终于在客座上安坐了下来。
小院管家带着仆人开始给客人们面前的桌几摆上木碗,准备上茶。
...
张氏纸铺的张大掌柜跪坐在会客厅里最靠近主座的一张客座上。抢到了客座首座,他的内心却没有半分骄傲得意的感觉,只有惊恐不定、惴惴不安。他被刘大成欺凌之后,便对刘府之人都产生了惧怕、不信任的心理。这次他本不想来,却被张勇硬生生地“请”了过来。
来刘府之后,张大掌柜见到了刘基,刘大成却没有露面,这让他的内心稍稍安定了一点。
张大掌柜不像其他几家的大掌柜,见到了刘基便感到异常的惊喜和兴奋。他天天和文化人打交道,也多次见过张昭等高贵的士人,便对面见刘基不再感到稀罕、受宠若惊。
既来之,则安之。张掌柜将头转来转去,去观察厅中的情形。
他们这些大掌柜都分别跪坐在厅中的客座上,相距颇远。张大掌柜原本想和其它大掌柜交谈一下,但他想起张勇“不许喧哗!不许互相交谈”的警告,遂打消了这个心思。
厅内的陈设比较简单,既没有金银玉石等名贵奢华之物的装饰,也没有琴棋书画等斯文高雅之器的摆设,看来主人没有花太多的心思在这上面。
这时,刘府的仆人们开始给木碗倒茶。
张大掌柜感到有点口干舌燥,等仆人倒好茶水,他便端起碗,吹着气,喝了几小口。
稍稍舒解了一下口渴,张大掌柜便把碗放下,准备再继续观察一下。他刚将头转到客厅门口,却和一道警惕怀疑的目光撞到了一起,他定晴一看,发现是张勇,顿时不敢对视,心虚地低下了头。
张勇狠狠地盯着张大掌柜看了几眼。他刚刚按刘基的吩咐,将院门关上,并叮嘱院中的侍卫看好,这才带着数名侍卫进到了客厅,这一进来,就发现张大掌柜鬼头鬼脑地四处张望,甚是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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