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又传闻闹鬼,所以家家闭门,镇中更加安静,只有隐约的犬吠与虫鸣。李无相接连深吸几口气叫自己的身体变得柔软轻盈,轻飘飘地跳上陈三咬邻家的屋顶,没发出一点动静。
这家就该是陈三咬所说的陈二,看起来家境不错,屋顶覆着的是瓦片。既然陈三咬说能从自家看到赵奇也来了他家,就该是相邻的那一侧屋顶。李无相轻手轻脚地翻动,揭开三十多片瓦之后,终于找到了另一张符咒。
拆开表面包着的一层油纸,露出折叠着的符来。不是赵奇刚才用的黄裱纸,而是熟悉的竹纸,被折成一个小人的形状。李无相将这东西小心拆开,看到了上面画着的……很难说是符。
其实是一个小人,用朱砂绘制,形状像是一个端坐的小胖子,叫李无相略觉眼熟……
是在王家见到的灶王爷!
王家那灶王爷塑得极为精巧,是个咧嘴笑的圆胖子。之所以印象深刻是除去那夜它曾显灵之外,还因为它咧着的一张嘴里都是尖牙,看起来稍有些狰狞。
而这张竹纸上的就是这种灶王爷形象。
此时从陈三咬肚子里弄出来的那张也干了,李无相就将它小心展开,发现与陈二家的一样。
他将陈二家的符纸放回原处,继续在夜色中飞掠。好在今晚前半夜是个月亮地,到后半夜天就渐阴了。又查看了几家之后,都在屋顶的避水处发现了赵奇留下的灶王爷符纸。他又一鼓作气,最终找到了九十三户,家家如此。剩下的两户,一是镇主陈辛家,二是薛家。
陈辛家自不用说,必然也会有。至于薛家——当李无相从薛宝瓶居住的主屋屋顶也找到了同样的符纸时,薛宝瓶听见了声响,擎着一根门栓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院子里,脸上的神气是三份惶恐、七分凶狠,好像要跟什么人好好打上一架。
李无相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从屋顶跳下:“是我。”
薛宝瓶放下门栓出了口气:“我还以为有贼来了呢,你怎么才回来?”
李无相正要答她,天上的浮云忽然微微散去,他就把薛宝瓶的样子看得更清楚了。或许是刚才不小心睡下此时才起,她的衣衫是松垮的,因此裸露的肩颈在月色下显得尤其光洁细腻。她发丝蓬松凌乱,从耳畔脸颊垂下,又真是个乌黑云鬓的模样,极为撩人。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李无相只觉得是个秀丽的少女,可如今在月色之下,她看起来竟更加美丽……简直已出落成个风情万种的美人了。
薛宝瓶注意到了他看自己的眼神,脸上立即漾起红晕,想要避开,却又有点儿舍不得避开。正想着要赶紧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听到李无相问:“你今年多大来着?”
薛宝瓶的脑袋里轻轻地嗡了一声,狠咬下嘴唇,抬头迎上李无相的目光:“我要十七岁了。我娘十七岁的时候——”
“王文王武呢?”
“啊?”薛宝瓶愣了愣,一不留神手里拄着的门栓咣当一下倒了。她忙俯身去捡,背着李无相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才说:“二十三四吧,怎么了?”
“哦。”李无相退开两步又看她,稍想了想,“回来晚是因为跟赵奇去捉鬼了。是陈三咬家闹了鬼,捉鬼的时候,出了点儿意外。”
他边说边走进灶房里,瞧见炉灶中还有余烬。薛宝瓶为他留了一小碗面鱼,另有两个生鸡蛋。他就一边慢慢吃着面鱼,一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说到放过了陈三咬时,薛宝瓶担忧地皱起眉:“他……要是真想不开又来作怪怎么办?”
“他没钱,没吃,没喝,真能走到清江城,第一件事就是要解决吃喝、找人看自己的伤。仅就吃喝这种事,一个月能解决就算是我小看他了,他回不来的。”
然后他继续说了自己在镇上人家屋顶所发现的符咒。薛宝瓶立即抬头看,李无相点点头:“对,咱家也有。赵奇来这儿之后忙得很,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清闲。”
薛宝瓶皱起眉,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脖子:“那,那些符……他……其实在忙着给大家保平安?”
“那他不会偷偷地做。”李无相看着她,沉默片刻,“要说件让你不高兴的事。”
“嗯?”
“你说你这两年从前偶尔也见过王文王武对吧?”
“……是。”
“但前些日子他们忽然对你见色起意。同是邻居,疯到了晚上来你家里用强的地步——”
薛宝瓶愣了愣,立即挺直身子:“不,我、我、我没……我没有……”
“我不是说你有错。”李无相轻出口气,“我只是之前也想过这件事——你和王家住得很近,他们偶尔也应该见过你的,但为什么那天你去找他们换吃的,他们就忽然色迷心窍?你也想不通,对吧?但我想是因为你家里已经没镜子了,平时你也只是对着水梳洗,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忽然出落成个美人了。”
薛宝瓶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觉得自己差一点喘不过气。可她知道李无相说的这些并不是为了夸她长得漂亮,而是因为别的什么,但她没弄清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无相叹了口气:“你说王文王武今年二十三四岁,但在我看倒像是三十左右了。或许是因为猎户,风吹日晒显得老相……但今晚陈三咬跟我说,他只有十八岁。你看他像是十七八、十八九,还像是二十四五岁?”
薛宝瓶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些什么了,她慢慢吸入一口气,皱起眉想了想:“好像……是的……之前王文王武,陈三咬,都还没现在看起来那么,那么……”
“成熟,或者说老相。你们镇主陈辛看起来也不像是五十来岁,倒更像是六十几岁了。”李无相看着她,“我之前想或许只是这里的人显老。但是你,宝瓶,要是半月前的我见到现在的你,只会觉得,两三年过去,你已出落得这么漂亮了。”
薛宝瓶心中铮然一响,猛地瞪大眼睛:“你是说赵奇,那些符——”
“可能在偷你们的阳气、寿元、阳寿。不管怎么叫,我觉得我猜到他想做什么了。”李无相点点头,“还记得我被困在炉灶里的事吗?他师父赵傀在螺狮壳里做道场,赵奇没有他的那种本领,但我想,他正在把金水做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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