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值中午时分,府衙大门紧闭。
杨平安这才刚刚翻身下马,就有性急之人,直接上前抄起了那摆在府衙门口的大鼓鼓槌,直接敲了起来。
有人抢不到鼓槌,直接开始砸击起了大门,吼声连连。
一群人的举动,让那路过的百姓纷纷躲得远远的侧目相望。
“什么人在外面胡闹,这可是府衙……”不多时府门后就传来了气急败坏的吼声。
伴着吱嘎嘎的声响,衙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几名土司子弟直接就挤了进去。
“知府呢,还不快让知府来见我等,我等乃是播州土司子弟。
在贵阳城外遇上了贼子,还死伤了弟兄,来找你们知府讨个说法。”
“你敢拦我?我爹乃是堂堂草塘安抚使!”
这些府衙的差役听到这伙气势汹汹的年轻人报出了名号,亦是心中打起了鼓来。
好在此时,有捕快大声吆喝起来。“府尊大人到,还不肃静……”
就看到了穿红色官袍胸前补子乃是四品云雁,腰上一根银钑花束带,头戴乌纱帽的清俊中年人快步而出。
这些土司子弟乱糟糟地站在公堂上,很没有礼貌的歪头打量向自己,王知府不禁眉头一皱。
“某乃贵阳知府,尔等虽为土司子弟,岂在如此在公堂之上咆哮,成何体统?!”
伴着这声喝斥,总算是让场面一冷,杨平安暗松了口气,上前恭敬一礼。
“播州杨氏子弟、府学学生杨平安,携一众同窗参见府尊。”
苏卜易见到恩公如此,亦上前有样学样,一干土司子弟向来也是同进共退,得见有了榜样,也都朝着王知府行礼。
虽然显得有些敷衍,可终于有了态度,这倒让王知府忍不住多看了杨平安两眼。
可是等到那些伏击者与播州子弟中的死者也被抬进了大堂。
王知府看到了差不多十名死者,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的难看,眼皮直跳。
“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一条胳膊缠着渗血布条的犹文才站了起来。
“我乃草塘安抚副使之子,方才在城外遇上了这伙人想要杀我们。
还把我的兄弟打死了,还伤了我,我现在就是来讨个说话。”
“对,他们就在贵阳府城外伏击我们,你们贵阳府是不是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我爹可是宣慰同知,堂堂正四品的大员,在你们这里出了事……”
公堂之上,这些蛮横惯了的土司子弟七嘴八舌闹作一团。
啪的一声脆响,惊得这一干土司子弟齐齐噤声。
面色铁青的王知府努力控制住自己差点要失衡的表情和心态,语重心长地道。
“本府观你等皆是年轻才俊,遇上了这等大凶险之事,难免一时激愤。本府也能理解。
可是你们就如此吵吵嚷下去,本府实在毫无头绪,不如,本府来问,尔等再答,如何?”
“没问题,大人你先问我。”犹文才当先站了出来。
杨平安作为播州宣尉使杨应龙的远房子侄,此时倒也不必出这个风头。
只是这几位同伴口才着实不足向外人道也,都是在自夸自己勇猛无铸,哪怕是浑身浴血,也要带伤杀敌。
听得杨平安默默在一旁抬手抚额,感觉就像是一群熊孩子在显摆自己有多不怕死。
前言不搭后语,好半天都没有把事情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外里话外就是,我们在你这贵阳府城外受袭。
你们官府不拿出个态度来,我们这些受害者以及我们的家长都会情绪不稳定。
王知府听了好半响,控制住翻白眼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好好好,久闻播州子弟勇猛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听到了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努力保持低调皆合群的杨平安不禁斜撇了眼这位表情古怪的王知府。
“杨平安,你可有补充?”
王知府同样看到了杨平安投来的目光,对第一眼印象颇佳的杨平安问道。
杨平安踏前一步,先是一礼,旋即言道。
“回禀府尊,我等于午时末抵达了距离贵阳府约三十里外……”
杨平安嗓门不高,语气也不急促,事情就在他这种不紧不慢条理分明的话语中呈现了出来。
方才那几位仿佛肚子里边全是饺子的土司子弟,此刻都只会对对对,或者是用力点头以示杨平安说的对。
杨平安只用了不到柱香功夫,就将整起伏击事件娓娓道来。
面对王知府对于一些疑点的询问,杨平安也都能够给出详细的解答。
让王知府忍不住对他的感观多了几分的好感。
“此事既然是发生在本府的辖区之内,诸位学子放心,本府定会严查此案,寻找出幕后主谋,将其绳之以法。”
王知府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打发了这群二世祖离开。至于播州子弟的尸体,他们执意带走,王知府也不便阻拦,只能由着他们。
“头疼啊……”看着那些正在由差役与仵作正在收拾的尸体,王知府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候,一位亲随快步来到王知府耳边一阵低语。
王知府脸色微变,吩咐了两句径直转身快步而去。
这才刚刚进了后宅,就看到了爱女王朝颜此刻正埋头在李氏怀中,一副柔弱委屈的模样。
李氏看到丈夫王信入内,气不打一处来地怨道。
“老爷你一直跟妾身说这里民风淳朴,让妾身携闺女过来陪你,结果倒好,这才来几日,看看把你闺女吓的。”
“朝颜,你这是怎么了,谁敢欺负我女儿?”
“你女儿就是出城踏个青而已,结果就遇上了人命案。要不是朝颜命大……”
“踏青,城外人命案!”
王知府脸色顿时一变,怎么也没有想到爱女居然也事涉其中。
“莫不是那些播州子弟在城外被人伏击,你也受到了牵连,让爹瞧瞧可有伤到哪儿?”
王朝颜一双动人的桃花水眸微垂,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爹,幸亏那些播州子弟也算悍勇,临危不惧,女儿这才得以得顺势脱出生天……”
已然换上了一身桃红色襦裙的王朝颜梳起了同心髻,发间斜插一支步摇。
配上那张宛若白瓷般的俏脸,怯生生的娇态着实让人我见犹怜。
听了王朝颜的的讲述,才知道众土司少爷遇袭时女儿也适逢其会。
“若非当时,一位叫杨平安的播州子弟舍命相救,怕是女儿,难再见爹爹和娘亲了。”
王朝颜想到当时自己被杨平安拽下马的那尴尬羞人的一瞬,白瓷般的俏脸又染桃红。
李氏满脸爱怜地将爱女揽入怀中,带着怨与嗔的眼神朝着夫君瞥去。
王知府甚是尴尬又气恼地连连拍案。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这些土官,实在太过无法无天!”
如非杨平安相救,女儿已中弹身亡。随女儿出城踏青归来的随从中都受了伤,足见当时之危。
他上任贵阳知府刚一年,上个月才把妻、女接来,如今便出了这种事。
发泄几句之后,王知府朝着妻子李氏道。
“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彻查此案,为咱们朝颜讨一个公道。”
在王知府的安抚之下,李氏的面色渐渐转柔。
再一次回到公堂之上的王知府面色不渝,此刻已经收到消息赶来的知府属官皆已到场。
田通判上前一步,朝着王信一礼,指着那些尸首道。
“府尊,下官觉得,此案事涉土司纷争,怕是该当慎重……”
王信不悦地眉头一皱,目光落在了掌财政、刑法、治案等事务的田通判身上。
“田通判,汝可知?今日本官的爱女,险些也因为此事而香消玉殒。”
“啊,这,这……”田通判看知府那张铁青的脸庞,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本官妻女方抵本官治下,就出了这样一桩惨案,本官若是不能严查,怎么向上官交待,怎么向辖下的百姓交待?!”
看到王知府在公堂之上大发雷霆,一干知府僚属此刻也都很有默契地闭上了嘴。
田通判与许推官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暗暗摇头不已。
上官想要彻查此案,话说得容易,实际执行,那可就难喽。
领了令的邓捕头哭丧着脸离了公堂,看到了前方田通判与许推官,赶紧快步上前恭敬一礼。
“还请二位大人救一救小人……”
“邓捕头快快起来,此事,本官与许大人哪有本事帮得了你。”
许推官拍了拍邓捕头的肩膀,回头瞄了眼公堂,压低嗓音道。
“现在府尊大人正在火头上,你且认真办差便是。熬一熬,等府尊大人气消了些再说。”
看到邓捕头满脸沮丧地告辞离开,田通判缓缓地摇了摇头,抚着山羊胡哧笑了声。
“此地非是中原,土流混杂,便是这贵阳府城内,百姓们知土司而不知朝廷者多矣,畏土司而不畏官府者不知凡凡。”
“是啊,政令难出城池,不过是常事罢了。
而今此事既然涉及了播州土司子弟,料想出手者十有八九,亦是相关利益之人。”
二人一边低声交流一边朝着府衙外行去。
王知府虽然下了令,可是坐在公案后的他,却未见有轻松之色。
方才那些属官役吏虽然都被自己借着怒火发作压制住,可是他们往日的表现,让他着实不敢掉以轻心。
一旁的胡师爷手中折扇朝着王知府轻轻扇动。
“东翁,学生以为,这必定是那些土司的内部争斗所致。”
“东翁您让那些差役捕快彻查,依学生之见,怕是他们只会阳奉阳违……”
“毕竟这贵州苗蛮之地,终究还是那些土官势大,那些差役捕快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
这话让王知府心中生起了一丝恼意,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到了案几上。
“话是如此,可此事发生在本府辖区,本府能不管吗?!”
“何况叶巡抚尚未到任,在本官治下就出了这么一桩事情。本官如何面对上官?”
胡师爷面对王信的抱怨,手中的折扇微微一顿,轻声道。
“倘若东翁觉得有必要,那么完全可以由着那些行事油滑的捕快自己行事,再想其他手段……”
看到王信投来的探究目光,胡师爷又吐出了三个字。“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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