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是为何?”
“你们不知道?昨日考场之上,杨可栋趁着监考的学官不注意,去夺了杨平安的考卷,填上了他自己的名字交上去的。”
“方才他看到自己居然只能位列第六等,气急败坏之下,要去寻杨平安的麻烦。”
“怎么世上居然还有这样厚颜无耻之徒?
此刻,一众学官,看到前一刻还慈眉善目的王提学的面容变成了铁青色。
一旁的王知府同样也给吓了一跳,当即双眉一拢,向目瞪口呆的一众学官喝问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还愣着干嘛,速速去看看是谁在议论?”
此刻,一名学官飞快地撩起前襟,跑了一段距离,然后拐进院门。
却只看到了那知府贵女王朝颜款款移步而来。
当王知府看到自己爱女穿着生员服,俏脸生晕,怯生生地走到近前。
王知府脸色不禁古怪起来,女儿那脸上的粉色,他只当是爱女有些窘迫局促。
暗瞥了眼一旁的王提学,知府王信用力地咳嗽了声上前道。
“朝颜,你怎么在此?”
看到爹两眼飞快地眨动,王朝颜盈盈一礼乖巧地答道。
“见过诸位大人。爹,女儿方才从院内经过,看到几位同窗正朝着这边去了,不想就撞见了胡训导过来。”
王提学上前一步,满脸温和地抬手虚扶。
“贤侄女这样的装扮,倒真是位俊俏的读书郎。守约老弟,咱们也一起去瞧个热闹如何?”
守约,正是知府王信的字。
王朝颜款款起身,眨着双轻泛涟漪荡起春光的水眸,软软糯糯地道。
“我知道他们是在哪里,不如由学生带路如何?”
“也好。”王知府看了眼眸中满是兴奋的爱女,再看那微笑颔首的王提学,也只能由爱女出这个风头了。
王朝颜嫣然一笑,当先引路而行,就看到了远处的拐角,忠心耿耿的馋猫小书僮花花,从那里探出了头来,看到自己之后,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看到身后的王提学还有爹爹等人的表情,王朝颜嘴角噙着一丝得色,自己方才一人在墙后分饰数角,之后又还模拟出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看来果然没有人能察觉端倪。
。。。
“杨平安!你给我出来!”杨可栋气喘吁吁地撩起前襟,气急败坏地一边疾步而行,一边高声大喝。
直到寻到了府学的池塘所在的院子,方才看到杨平安就立身于那池水边上。
“好你个杨平安,你昨个在考场中,居然敢阴我!”
杨平安转过了身来,眼角的余光,已然扫到了一旁僻静处,花花那一闪而过的身影。
当即心中大定,面对着那气势汹汹大步行来的杨可栋,提声反驳道。
“二公子慎言,你昨日在考场之上,乘我不备,夺我草稿。本想着大家同为杨氏播州子弟,忍气吞声没有当场揭穿你。现在二公子居然还敢如此张扬,说我阴你?”
“草稿,你个狗贼,当时为何不告诉我!”
杨可栋面色顿时一僵,此刻更是气一嘴皮子都在打哆嗦。冲到了杨平安的跟前,扬起了巴掌就想扇过去。
“住手!”一声苍老中带着出离愤怒的喝斥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杨平安早就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匆匆撩起前襟赶来的两位红袍官员,还有一干学官。
只是此刻,也不知道王朝颜是走得太急,还是被地上的石子硌了下,哎呀一声,吓得那王知府赶紧伸手去搀爱女,正好将那些学官都拦在后方,独有那位王提学杀气腾腾地快步冲了过来。
杨可栋那挥起的巴掌,杨平安两眼微眯,伸出左臂横挡,刻意地左掌微握,以拳锋直击在杨可栋的掌腕结合部。
一股子强烈得犹如电流一般的感觉,瞬间让杨可栋惨叫一声。此刻,身后一只大手恰好按在杨可栋的肩膀上。
内心出奇愤怒,想要出手发泄,结果遭到反噬受伤的杨可栋当真是恶胆从边生,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就朝着身后边奋力挥去。
“哪来的老狗,给我滚开!”
“住手!”杨平安当即开口喝道,下意识伸手将杨可栋拖向自己这边。
倘若不是这一扯,怕是这一挥手,就会直接招呼在王提学的面颊上。
饶是如此,看着那从眼前扫过去的巴掌,王提学原本就因为而生气而涨红的面容,此刻已然近乎发紫。
“好!好!好!贵阳府府学里,居然有此等狂勃无理之徒。居然面对老夫,还敢如此。”
只当是府学中的那几个老朽训导过来阻拦的杨可栋红着两眼,恶狠狠地朝着后方瞪去,跟前的杨平安,他是打不过,不过一个敢胡乱伸手的老狗,自己还能搞不定?!
“老狗,别以为本公子真怕了你们……嗯?”
转过了身来的杨可栋表情瞬间僵在脸上,看着站在身后,面色涨紫,须发皆张的红袍官员,正是曾经在府学内有过数面之缘的贵州省提刑按察使司按察副使王体复王大宗师。
只一眼,方才还满脸怒色的杨可栋脸上肉眼可见的失去了血色,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大,大宗师您,您怎会在此地,学生……”
王体复冷冷一笑,目光扫过那向自己恭敬施礼的杨平安,还有这位面白如纸的杨可栋。
此二人,曾经巡察过府学数次的王体复又岂能认不出来。
想到方才二人的对答,还有之前自己隔墙听到的议论之言,老谋深算的王大宗师早就已经将前因后果都在脑海中补完。
目光幽深地看着三番五次违反学规学纪,现如今,更是大胆妄为敢在考场之上胡来的杨可栋。
王体复冷冷地大袖一拂,道。
“本官可不敢有你这样的学生!方教授何在?!”
主持府学工作的方教授快步来到王大宗师身后恭身一礼。
“下官在,大人有何示下?”
“播州杨氏子弟杨可栋,于府学就读,期间罔顾学规学纪、恣意妄为。多次规劝,却毫不收敛,于考场之上夺人考卷,毁人前程……
除杨可东学籍,削其庠生功名,逐出府学。”
看着跟前提学大人干脆利落,直接将自己剥去学籍,赶出府学,杨可栋终于慌了,六神无主的他有些结巴地道。
“大宗师,你不能如此,我,我爹是播州宣慰使……”
王大宗师冷冷一笑,抚着颔下三缕长须,斩钉截铁地给出了答案。
“汝父是杨宣慰使又如何,本官现在就告诉你,你杨二公子,这辈子也休想再踏入府学一步!”
“此人已非府学学子,该当如何尽快处置,莫要污了这圣人学识教化良才之地。”
胡训导黑着脸上前数步,朝旁抬手一引。
“杨……杨二公子,莫要再自误了,请吧。”
王大宗师甚至连眼皮也不愿意朝杨可栋的方向翻一下,大步上前,将那有过数面之缘的杨平安搀扶了起来。
“汝乃是一干播州籍学子之中的良材美玉,之前,方教授就曾多次向本官举荐你。”
“像你这等识大体,知进退,又才华学识皆是翘楚的良才,本官甚爱之。方教授也向本官举荐了府学季考位列前茅的才俊参加今秋院试。
还望杨平安你能够秉承初心用心向学,争取通过院试,拿到秀才功名。”
王朝颜俏生生地站在不远处,看到那位王大宗师和颜悦色地在那里与师兄交谈。
看到师兄脸上那谦虚的微笑,还有从容的应对。
一旁,是那面白如纸,两眼呆滞无神的杨可栋,正被胡训导叫来了役吏,强叉着带离此地。
王朝颜那张明媚的俏脸上,笑容洋溢得宛若春花烂漫。
一旁王知府下意识地瞥了眼爱女,然后顺着她的目光,又看了眼站在王大宗师跟前英挺俊逸的杨平安。
脸上的表情,渐渐地发生了变化。
“爹,你怎么老盯着我瞧?”此刻,袖子被女儿轻扯了扯,那双春水般柔媚的水眸落到了王知府的脸上。
王知府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打了个哈哈。
“爹就是觉得我家闺女,甭管是穿什么都那么漂亮。”
“那当然,爹,王提学就这么让杨师兄参加院试了?”
王知府意味深长地扫了眼一干学官,颔首道。
“杨平字品学皆优,多次为府学第一等,这等才俊若无资格,还能有谁有资格?”
“也对,可惜女儿是个女儿身,不能参加科举,不然,也能为爹爹增光添彩。”
“只要你能够一直这么乖巧孝顺,爹爹觉得,比什么增光添彩都更重要。”
看着爱女那张明艳动人的笑脸,又看了眼那正陪着笑意吟吟的王提学向这边走来的杨平安。
不知为何,王知府觉得心口有点疼,像是被针扎了下似的。
应该只是敬佩吧……毕竟此子对闺女有救命之恩,又还品学兼优。
。。。
一名流官子弟此刻正垂头丧气地在院子里边溜达,在懊恼自己昨个季考之时,为什么不专心一些,不然,自己的成绩还能够再上一等。
而不是落到了第四等,这样的成绩,等回了家,怕是免不了要挨亲爹一顿训斥。
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一抬头,结果给吓了一跳。
他看到了铁面无私的胡训导大步走在前方,而他的身后,则是两名身强体壮的役吏,正架着那位这几日颇为嚣张跋扈的杨可栋杨二公子朝着府学大门快步而去。
胡训导两眼一瞪,喝道。
“看什么看,还不回课堂准备上课。”
吓得这位流官子弟连滚带爬的朝着那课堂所在飞奔了一会,可又忍不住好奇心悄悄地停下了探头朝着府学门口张望。
就见那胡训导领着那两名役吏回来之时,却不见那播州宣尉使家的二公子杨可栋的身影。
这位流官子弟瞬间两眼放光,扭头就走,甚至飞奔向课堂的速度,比方才还要快上几分。
作为播州宣尉使的亲儿子杨可栋,居然被赶出了府学,这可是天大的新闻,这么轰动的消息,自己既然是第一个发现,就该第一个宣扬开来,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这双明亮的招子。
“诸位同窗,诸位同窗请静一静……”
就在他冲进了课堂,当即高声叫声,瞬间把一干已然齐聚于此的同窗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那刚刚季考唯一一个第六等的杨可栋,被胡训导命人驱逐出府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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