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南锦见状微微一笑，“是吗？你为什么去见窦姨娘，又都说了什么？你早些说，家里人也能少遭点罪，何苦硬撑着呢？”
田婆子心里将她骂了一千遍，脸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神色晦暗地道，“也没旁的事，先前一直念着盛家的好，想着能重新回去当差，盼望窦姨娘能在老爷跟前儿说几句好话，不过近些年窦姨娘在家里也不好过，和卫姨娘斗来斗去也只是旗鼓相当，半点儿便宜也占不到，下头还有包姨娘和邹姨娘两个年轻的，她自保尚且不易，又怎肯为我出力？我也算想开了，又不是离开盛家就活不下去，何必这样赖眼求食？现在既离了盛家，我们自去谋生，以后各不相干，没想到被大小姐给押了起来。我也承认，当初大小姐在庄子上，我的确是怠慢了。只是庄子上那么多琐碎的事，我顾得了这个顾不上那个，也实在没有办法，大小姐大人大量，如今又平平安安的，就不要与咱们斤斤计较了。”
盛南锦差点儿拍手称赞。
真是好口才，死得差点被她说成了活的。
盛南锦强忍住笑，“既然如此，窦姨娘又为何要给你赏赐？”
田婆子面不改色地道，“我毕竟跟了她一场，又是从娘家带来的，情分不一样。窦姨娘也是看我生活拮据，这才赏了一大堆东西，可没别的意思。”
盛南锦道，“不是说还赏了一桌子饭吗？”
田婆子没想到她还知道这件事，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大老远去的，又是真心真意孝敬，窦姨娘体恤我年老，这才赏了一桌子饭。我碍于面子，想在人前显摆显摆，回到庄子上嘴边没个把门的，吹嘘了一阵，大小姐别往心里去。”
盛南锦撇撇嘴，“难怪从盛家出来，你仍能在庄子上过得如鱼得水。单是这份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旁人就算修炼个一二百年，也不赶你一个角。”
田婆子的脸色白了白，“大小姐，我说的全是真的，你不相信可以去问窦姨娘，我实在没必要骗你。”
“是吗？”盛南锦缓缓放下茶杯，对甘兴媳妇道，“去请窦姨娘过来说话。”
田婆子大惊。
没一会儿，窦姨娘便脸若寒霜地走了进来。她讪讪地对盛南锦道，“难怪大小姐非要我过来，要不是亲耳听到，还真不敢相信。也是我管教不严，居然从我手底下出了这样颠倒是非的小人，真是没脸在大小姐面前开口了。”
盛南锦微微一笑，“姨娘莫要这么说，嘴长在别人的脸上，怎么说都由他，你就算有通天的本领，难道还能堵住旁人的嘴不成？”
窦姨娘点了点头，转头狠狠地瞪了田婆子一眼。
田婆子知道事情要糟，一时却想不出辩驳的话来。
盛南锦客气地道，“姨娘坐下说话。”
窦姨娘缓缓入座，对跪在地上的田婆子厉声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跟着我从娘家来的，情分不一样，我以为你早就忘了呢。你这样帮着外人往我身上泼脏水，究竟是何居心？”
田婆子闭口不言。
窦姨娘手段可比盛南锦厉害多了，她冷笑着道，“不要以为不张嘴，我就拿你没办法。我可不是宅心仁厚的大小姐，对付你的招数有一箩筐。大小姐或许只是吓唬你，但落到我手里，不死也让你掉层皮。如今你们一家在句容立不住脚，起码还能回老家去。可要是我跟娘家打声招呼，让你们老家也去不得，就你们这一穷二白的出身，怕是到哪都活不下去。”
田婆子彻底慌了，“姨娘开恩吧……”
窦姨娘道，“开不开恩，要看你接下来怎么说话。我问你，你回盛家到底去见了谁？敢有半句假话，我先敲掉你的牙。”
田婆子匍匐在地，浑身颤抖不止。
窦姨娘道，“你如今身上没有差事，无事一身轻，咱们可不一样，家里头还有不少活呢。你再不如实招来，可别怪我不客气，先在你那小孙子身上戳几个窟窿。”
田婆子的儿媳闻声连忙道，“妈，你快说话呀？事到如今，你还能瞒得住吗？要是小山子有个好歹，咱们也都不用活了。”
田婆子咬了咬牙，缓缓道，“我回盛家……见了卫姨娘。”
窦姨娘大震，声音都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你去见了卫姨娘？为什么？”
田婆子道，“我本是要见姨娘您的，只是当天您手头上事太多不得空，身边的小节姑娘出来回了句话，把孝敬您的瓜果蔬菜拎了进去，之后就再无音讯。我大失所望，知道您是不愿意管我的事儿，正准备离开盛家，没想到遇到了卫姨娘身边的林妈妈，她笑着与我打了声招呼，还说卫姨娘一直惦记着我。我心里奇怪，当初服侍您的时候，可没少合力算计卫姨娘，她怎么会惦记我呢？”
窦姨娘听她提起往事，神色很不自在，“挑要紧的说，这些不搭界的乱咧咧什么？”
田婆子继续道，“林妈妈问起我在庄子上的情况，我想着卫姨娘毕竟管内宅的事，要是她肯出头为我说句话，说不定真能回盛家来。于是便添油加醋地诉了委屈，林妈妈听完便要带我去见卫姨娘。我又惊又喜，当真是求之不得，便跟她去了卫姨娘的院子。结果等到了之后，卫姨娘正忙着三小姐和表少爷定亲的事，林妈妈便做主让我在厢房里吃了顿午饭。我心里疑惑，三小姐上头还有大小姐和二小姐，虽然二小姐给淹死了，但大小姐还在，自古长幼有序，怎么能绕过大小姐给三小姐定亲了呢？吃饭的时候林妈妈进进出出，对我格外的殷勤。我便顺势恭喜三小姐定亲的事，林妈妈听了却让我禁声，还悄声告诉我到了卫姨娘面前千万别提这件事，卫姨娘正揪心呢。”
窦姨娘听了，忍不住撇了撇嘴，不屑地道，“这是天大的福气，杀猪酬神都来不及，她有什么揪心的？不过是惺惺作态，摆给你们这些人看罢了。”
田婆子道，“我当时也这么想。等吃过饭后见到了卫姨娘，她待我极是客气，不过神色倒有些怏怏不乐的样子。我与她没打过什么交道，摸不清她是什么意思，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卫姨娘先是问了庄子的情况，没说几句就话锋一转，问起了大小姐的身体……”
窦姨娘顿时来了精神，“她是怎么问的？”
田婆子道，“她问大小姐的病情怎么样了，我就说村子上没有好大夫，喝了两剂汤药不见好。卫姨娘便说大小姐虽是家里嫡出的小姐，可这脾气也太大了些，姐妹之间拌嘴，怎么能下死手呢，也难怪老爷会生气。我当时心里想，二小姐毕竟跟了卫姨娘一场，终究情分不一样，虽然看着不怎么伤心难过，却还是十分介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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