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回淡然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全然明白。我倒觉得这门生意可做,而且做成的概率很大……”
惠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显得很是意外。
庞回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来说话,“大小姐在盛家的处境堪忧,甚至可以用危险来形容。”
惠滨大受震撼,“这……这怎么可能?这里可是她的家,谁还敢害她不成?”
庞回轻轻叹了口气,“大小姐乃是嫡出的身份,本该众星捧月,受尽家里的宠爱才对。可她没有生母照拂,父亲又是个重男轻女只在意家族名声的,这一点在大小姐落水出事后盛老爷的处理态度便可以看得出来。当时若不是正好赶上老爷擢升,盛家又需要借势,大小姐能不能有今日还不好说。”
惠滨听着点了点头,“这件事的确是姑父做得不对,不过我相信父亲一定会为阿锦撑腰做主的。”
庞回却摇头道,“在此事上,老爷不适合插手太多。”
“为什么?”惠滨表示不能理解。
庞回悠悠道,“归根结底这是盛家的家务事,古往今来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盛老爷身为父亲,想要怎么处置责罚自己女儿,老爷一个做舅舅的怎么好管东管西的?何况老爷管得越多,盛老爷心里越不服气,久而久之,事情非但不会得到解决,反而会加剧他们父女之间的嫌隙。”
惠滨不满地道,“那此事就这样揭过了不成?”
庞回微微一笑,“盛家不是已经开出了条件吗?你以为大小姐这四万两添箱是怎么来的?”
惠滨恍然大悟,“这是给阿锦的补偿?”
庞回满意地道,“更为了堵住老爷的嘴。你看看,我都如此大方地给女儿添箱了,你个做舅舅的就不要指手画脚了。”
惠滨了然地点了点头。
庞回继续道,“可这四万两银子,对于大小姐来说,非但不是护身符,反而还会成为她的麻烦。”
惠滨更糊涂了,“庞先生,您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样绕来绕去的,都要把我给绕晕了。”
庞回耐心地解释道,“四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吧?盛老爷下头还有几个女儿,可能一碗水端平,人人都有吗?要是人人都给,那大小姐所受的委屈算怎么回事?因此,这份添箱肯定是盛家的独一份。如此……矛盾就来了。没有的,会不会眼红?眼红了该怎么办?去找盛老爷讨?如果盛老爷不答应,这些人该怎么办?会不会针对算计大小姐?”
惠滨皱了皱眉,“这本是姑父的主意,这些人想要,尽管去找他就是了,为难阿锦算怎么回事?”
“趋利避害。”庞回淡定地道,“人都是这样。盛老爷乃是一家之主,只要想在盛家好好过日子,那就是万万不能得罪的。给谁,给多少,自然是他拿主意。下头这些人不敢得罪他,难道还不能得罪大小姐吗?这世道就是弱的怕强的,强的怕不要命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至于虾米吃什么,谁又理会得了?”
惠滨道,“所以……阿锦便是这虾米了?”
“那也未必。”庞回道,“你看刚刚大小姐的那番谈吐和当机立断的勇气,是能被人轻易拿捏的吗?她懂得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的道理,只怕也认清了自己在家中的形式。这样的人,怎会受人摆布?盛家内宅的人不去招惹她倒好,要是真把她给惹毛了,那可有好戏看。何况只要老爷的官位还在,盛家的人最多也就敢背后算计,谁敢当面说什么?不过大小姐的考虑也很有必要,这笔钱留在她的手里,的确发挥不出用处,要是你打理得当,生意做大,那大小姐的后半生就真的不用愁了。”
惠滨叹了口气,“您觉得……这件事我爹能答应吗?”
庞回道,“九成。”
九成,那就是很大的概率了。
惠滨不解,“父亲的脾气……我总觉得这件事成不了。”
庞回道,“你也别把老爷想得过于迂腐了,这对你,对大小姐都是好事,他有什么不答应的?只要你忠于本心,做事本本分分,不要去涉及作奸犯科欺压百姓的事儿,他一定会赞成的。何况刚刚不是说了吗?这四万两落到大小姐的手里,对她是个不小的隐患,万一消息传出去,那些不安好心的人为了这笔添箱前登门求亲,只怕会惹出更多的麻烦。”
惠滨点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放着这么一大笔钱,谁会不心动呢?”
庞回道,“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借老爷的名头,光明正大将这四万两给调出去,不但堵住盛家的嘴,让他们挑不出任何毛病,更要堵住外人的悠悠众口。”
惠滨眼睛一亮,“您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庞回道,“盛家不是要走通内务府吗?走关系需要打点吧?打点不用钱吗?为盛家办事,总不能让老爷出钱吧?要是大小姐懂事,手里又正好有父亲给的添箱钱,先拿出来帮着冲冲场面,总是好的吧?”
惠滨道,“如此一来,盛家自然说不出什么来,姑父也会觉得阿锦懂事,肯定会对她高看一眼的。今后阿锦在内宅行走,也就更便利了。”
惠滨对庞回的佩服又增加了不少。
庞回满意地喝了口茶。
惠滨紧跟着问出心底的疑虑,“可内务府的关系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您心里有谱吗?咱们把话放出来,最后事情没办成,那不是丢脸丢大了吗?”
庞回道,“马上就是新年了,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宫内势必要庆贺一番,何况还有各地的藩王觐见,朝礼不可谓不重。接着便是由皇后主持的春桑礼,随后又是太后的六十大寿,再之后便是高贵妃的生辰……仔细算起来,一直到明年夏至前礼部都不会清闲下来。内务府掌管内务,这么多的典礼场面,需要用的东西还少得了?布匹,丝绸,瓷器……这么大的缺口,只多盛家一个不起眼的,谁会在意呢?这件事甚至不用通过黄公公,只要跟下头的采办太监知会一声也就行了。何况老爷如今还教授太子算术,那些懂得见风转舵的人,怕是早就将他的底细调查得明明白白,不等老爷开这个口,就该有人主动上门巴结来了。”
太子就是储君,若是将来顺利登基,那惠仲文便是帝师,要是能提前跟他搞好关系,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宫内的太监都极会钻营,此刻向惠仲文示好没什么损失,要是真等到有朝一日他成了帝师再去讨好,只怕连惠仲文的面也见不着吧?
惠滨自小跟随父亲外放为官,接触最多的便是贫苦百姓,于京城的皇权和人际关系并不十分了解。但他信任尊敬庞回,自然不会怀疑他的话。
惠滨道,“那我回到京城就与父亲商量这件事。”
庞回笑看着他道,“你长大了,成了真正的男子汉。既然决心做一件事,就一定要把它做成,做好,惠及百姓,不要辜负了你父亲的期待。”
惠滨道,“先生放心,我一定保持初心,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不只是父亲,先生的爱重我也不会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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