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夜风扫过,小船轻轻摇晃。
丫鬟扑通一声跪在了船板上,拼命地磕头,“大小姐开恩,放过我们姨娘吧!她是顶好的人,要是这个时候回盛家,那还有活路吗。您是菩萨心肠,何必为难我们呢?求您发发慈悲吧……”
盛南锦面沉如水,板着脸道,“都这个时候了,你才想起说这话,是不是也晚了点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心里该明白,那场火一放,你和邹姨娘就已经没了后路。”
丫鬟急得哭了起来。
此刻最冷静的反倒是邹姨娘,她轻声道,“大小姐既然知道,家里的窦姨娘也该知道。此事已不是大小姐一人之事,她这会儿放了咱们,回到家里如何交代?你起来吧,不用求了。”
丫鬟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盛南锦道,“天色不早了,姨娘也跟我回去吧,有事到家里再说。”
邹姨娘没有反抗,乖顺地跟着盛南锦等人上了渡头边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一路沉默地回到盛家角门,邹姨娘缓缓走下车。她并没有急着进门,而是抬头看了看幽静的天色。
群星闪耀,圆月当空。
竟是一年中难得爽朗的好天气。
邹姨娘看得入迷,盛南锦也没有急着催促。
过了好一会儿,邹姨娘才回过神来,苦笑着道,“这么好的月色,我却再也看不到了。”
盛南锦平静地道,“姨娘先回自己的院子,有什么话明日一早再说。”
邹姨娘却道,“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大小姐还是给我个痛快。这个时辰老爷还没有歇息,不如直接请他定罪发落好了。事情已出,再等下去也没有意思,早些解决利索了,大伙都能睡个安稳觉。您说呢?”
盛南锦看了她一眼,“既然如此,咱们就直接去前院吧。”
此刻的盛时正在与孙先生推杯换盏,心情十分愉悦,“你说邹姨娘这一胎若是真生了儿子,那该叫什么名字?家里的姑娘们除了锦就是缎,实在土气极了。这儿子是要支应门庭继承家业的,名字需得响亮易懂,可得谨慎万分。先生学识过人,还得帮我出出主意才行啊。”
孙先生已经微醺,红着脸道,“这有什么?只要老爷开口,我是肝脑涂地,没有一个不字的。”
正说着,外头传来了动静。
盛时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孙先生没有当回事,帮着盛时倒酒,“夏夜里本就喧嚣热闹,老爷不必放在心上,门外不是有方管事照应吗?要是真出了事儿,他早就进门来报了。”
盛时一想也对,遂放下心来。
他哪里知道,此刻的方管事瞠目结舌,连话都说不全了。
大晚上的盛南锦没有任何通报就领着人到了前院,身后还呼啦啦的跟着一众婆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要逼宫造反。
方管事连忙迎了上去,恭敬地叫了声‘大小姐’,抬头再一看,盛南锦身后站着的人面容恍惚,似乎是见过的人。他仔细一打量,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那人不是邹姨娘是谁?
怎么却是这样一身打扮?
脸也被涂黑了……
方管事立刻意识到是出了事儿,不安地看着盛南锦。
盛南锦道,“父亲还没歇下吧?”
方管事摇了摇头,“正和孙先生用饭呢。”
盛南锦‘嗯’了一声,“你去通禀,就说我有事要见他。”
方管事二话不说地往屋子里跑。
这时窦姨娘也闻讯赶了过来,眼见着盛南锦把人带回来了,她先是松了口气,随后便问道,“怎么直接就来前院了?”
盛南锦没有解释,只是问道,“守着后门的婆子可扣住了?”
窦姨娘道,“已经押在柴房,就等着发落了。”
说话间方管事也跑了回来,“老爷请大小姐进去。”
窦姨娘叮嘱道,“让下人都撤了吧,只留两个知根知底靠得住的守门就行。”
知根知底……
方管事满头大汗地安排去了。
盛南锦等人进了厅堂,盛时刚刚放下酒杯。看着眼前声势浩大的阵容,他不禁一愣,“你们这……这是怎么回事?大半夜的不睡觉,瞎折腾什么?”
盛南锦瞥了孙先生一眼,轻声道,“家里出了些事,要讨父亲一个主意。”
孙先生也是聪明人,见到这样的场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一定是出了大事!他立刻站起身,故作平静地道,“老爷,既然大小姐有事和您商量,我一个外人在场多有不便。正好酒也喝得多了,我去醒醒酒,一会儿来陪您下棋。”说完也不等盛时反应,脚步飞快地跑出了门,唯恐殃及池鱼,自己也跟着受了连累。
盛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儿?”说到这里,他又不禁恼火,皱了眉头指着窦姨娘道,“你到底是怎么管的家?怎么内宅交到你手里就没一天消停?你到底行不行?要是不行就赶紧让位,我让邹姨娘去接手。”
窦姨娘心中冷笑。
邹姨娘?
过了今晚,你怕是再也不想提到这个名字,更别提什么管家不管家了。
窦姨娘心平气和地道,“妾身本就能力有限,老爷若是有更恰当的人选,妾身愿意让贤。”
盛时一怔。
他没想到平日里斤斤计较最爱算计占便宜的窦姨娘会如此的好说话。
盛时的目光落在了盛南锦的身上。
盛南锦已经有些累了。
这种累并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由心底发出,好像自打重生以来,她就一直没轻松过一般。
这样看来,似乎做盛南绫的时候,才是人生中最为轻松惬意的时光。
她微微侧身,看着一旁低头站着的邹姨娘道,“姨娘自己说说吧。”
盛时的目光落在了邹姨娘的身上,好一会儿才将其认出来,“咦?你……你怎么这身打扮?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邹姨娘可怀着身孕呢,谁敢对她不敬!”
说到后面,声音猛然拔高,语气中已满是怒意。
窦姨娘被吓得情不自禁地往盛南锦身后躲了躲。
邹姨娘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纹丝不动。
盛南锦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轻声道,“今天夜里,邹姨娘收拾了金银细软,准备带着贴身丫鬟逃出盛家,坐船前往金陵,被我半路给截回来了。”
盛时反应了半晌也没明白什么意思,“这……这是什么话?”
盛南锦已经不想开口了。
她看了邹姨娘身边的丫鬟一眼,“你家姨娘不愿意开口,不如由你来说?毕竟这里头的内情,在场的人里就没有比你更明白的了。”
丫鬟身子一抖,直接跪倒在地,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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