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萨尔贡将军们越来越习惯于对大议会报喜不报忧。
曾经有托拉曼在近东的失败,导致艾伯图将其整个近东军团撤职,酿造的乌云在帝国军团上空仍然笼罩着,于是将军们告诫参谋,除非必要,否则不要透露前线的真实情况。
于是顺利应当的,总参谋部和大议会陷入了“猜忌”的状态,对于大议会退出军事决策,将军们甚至会沾沾自喜,认为那些外行人滚出决策真是正确的走向。
从7月到8月的这段时间里,豪瑟尔抽出时间从中陆战场回去见了艾伯图一面,两人早在“十二英雄”时代就是至交好友。
这次见面同样也是那样,两人先是叙旧,聊到了萨斯坦布尔及萨尔贡本身,然后又谈到了各自的过往生活。
偏偏整场战争最重要的战略决策日期却无所确认,这种事情反正在艾伯图身上倒是再正常不过。
这位大议长,全萨尔贡的统治者反倒不喜欢把计划周密的决定下来,更喜欢临时改变主意,这经常会惹恼许多教条的参谋。
豪瑟尔的助手在会议纪要中透露了关键信息,元帅计划把伦蒂尼姆总攻推迟到八月,因为阿尔卡彭山的战斗让他们没办法找到合适的攻击位置。
艾伯图眨着眼睛,豪瑟尔望着对方,这个老人开始被病痛折磨,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长生者,也不像是统领这座城市的长者了。
他变得陌生无比,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遥远起来。
“前线还好吧?”艾伯图淡淡问道,那张布满灰白的面庞充满了臃肿。
“帝国军团正在取得新的胜利。”豪瑟尔回答说。
“真的么?”艾伯图露出了喜人的笑容,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如此高兴,更多的时候,当希之翼飞机越来越多的攻击到首都,他在地下避弹掩体内的状况也越来越糟糕。
豪瑟尔瞥了一眼窗外的弹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弹坑,那是一天前希之翼轰炸机扔在这里的航弹制造出来的。
这句话一半是真,另一半是假的。
胜利确实有,失败同样多。
艾伯图沉默了片刻,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像是不安的孩子一样揉了揉掌心,先是大骂一顿希之翼,然后又抨击了维多利亚的无耻,最后,他有些无奈的站了起来,似乎在这瞬间,大议长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萨尔贡的使命是为了所有萨尔贡人民,打倒那些不公和堕落,击败希之翼寡头集团是每个士兵光荣的事业!你们要打倒的是亘古不变的荒原法则。”
“每个同志从今天就应该记住这一点,萨尔贡人民的伟大和自豪无需多言,也无需丰碑来佐证他们的功绩!”
“萨尔贡帝国自古代灭亡再到今天,我们已经延续了一千多年,昨天的金土城再到今天的萨斯坦布尔,你们和千年前的沙洲遗民血脉相连!”
“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们要为这个伟大的南陆精神而战,就算我们光荣的失败,我也不希望你们因为私心,在这场决定命运的战争中葬送一切!”
艾伯图威严的吼出这么一段话,至少这一刻,他身边的人由衷的沉默下来。
或许没有人相信战争可以胜利,也没有人真正相信大议会“颂扬千年”的帝国梦景,但是一谈起萨尔贡帝国,每个议员仍旧会感慨落泪。
这个老人给他们描绘了一个梦境,南陆帝国击败世界,建立统一的沙洲法则之梦,尽管这条路上充满不义,充满血腥,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了,如今末日将至,仅剩下的东西也要消失不见了。
他们侵略,他们不义,可那又怎么样,没有萨尔贡人觉得侵略有什么不对,侵略有一个更经过美化的词语……征服。
有哪个国家的领土是“天赐”的呢?
有哪些东西是最初就属于某个国家的?不都是曾经运用强大的武力征服过来,把觊觎者全赶走,有可能屠杀,有可能驱逐,然后宣称这片土地属于我们?
千百年后,当征服过的历史散去,人们会忘记这片土地的最初拥有者到底是谁,开始用现在的眼光,现在“文明”的法则宣布和平,宣布侵略非法,那些征服过的血腥记录也就无关轻重了,时间会冲刷一切,把一切变成理所应当。
萨尔贡也是如此。
可惜,征服有胜也有败,艾伯图似乎有所明悟了,为什么当年大先知没有继续坚持北征,或许就是看出征服全大陆是一个美好的泡影。
豪瑟尔哑口无言,他知道艾伯图已经知道些什么了,但他不打算理会,他开始思考另一件事,这位老人从什么时候失去了曾经那份沉着冷静的心绪,变得如此好战,总参谋部是不是应该为此负上责任。
艾伯图的经济部长,贾哈德在八月初的时候已经十分悲观了,他对元帅坦白道:“国内的电网损伤惨重。”
“很多地区都面临停电停水的威胁,而且缺粮问题也逐渐凸显出来。”
豪瑟尔吃惊极了:“为什么会缺粮。”
他不理解偌大一个萨尔贡帝国,一个本土总面积几乎有两千万平方公里的国度怎么会缺粮,海外殖民地呢?他们有整个新萨尔贡可以依靠!
可悲的是,贾哈德只是露出一个苦笑,现在的南陆只剩下一个荒芜的核废土,还有缥缈的烟尘了。
他看不到梯田,也看不到丰盛的谷物压在仓库里的景象。
“几个月前我还支持议长的决定,可现在我觉得再晚一些,我们都不再需要投降了。”贾哈德摇头叹气。
豪瑟尔抿着嘴,他深刻知道投降意味着什么,世界秩序就此注定了,他打算再尽力一搏。
8月中旬,印地斯坦传来急报,两艘航空母舰被击沉,同时最后一个安平洋上的岛屿也失去了联络,这只意味着一件事。
协约国随时可以登陆南陆。
……
战争中,除了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士兵之外,总有那么一些人远离硝烟,但也同样做着极其危险的事情。
一个提着公文包的丰蹄女人走下扶梯,面带微笑从大先知街出发,一路漫步走到街角宅邸的花园处,身上柔软的漆黑纱裙衬托出她的别致身材,长发盘在脑后,墨绿色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裙摆下面露出一抹令人惊艳的脚踝。
她刚刚拒绝了来自总督埃西法的推荐,很多职员都想调到萨尔贡本土工作,这个举动在旁人看来是不明智的,但也深得一些人的信任。
一名萨尔贡官员对她说道:“流浊女士,你难道不想进入萨尔贡帝国工作吗,这可是许多在北方邦的官员梦寐以求的好事,太多的人想离开这里都来不及。”
流浊语气平静,对答如流:“我毕生的愿望就是留在北方邦,为祖国米诺斯效力,尽管萨尔贡帝国也是南陆阵线的一部分。”
“但我更喜欢这个地方,更喜欢埃米利亚诺邦的一切。”
这名萨尔贡官员的表情似笑非笑,说不上来的一股情绪流露出来。
他摇摇头叹息,可惜了,流浊的才能实在不应该留在米诺斯,她能在帝国发挥更大的作用。
流浊心里恍然,看着萨尔贡官员离开,内敛的那颗炽热之心从未停止跳动。
她有好几个名字,已经快忘记自己原来叫什么名字了,她可以是流浊,也可以是合作政府里的“灰牛”,还可以是希之翼里面的“碰人”,最关键的是,她忘记了自己最初的名字,那个几乎快被掩埋的名字。
那天,帕拉斯死在了牢里,一直期望走出监牢的抗争者死在了黑暗里。走出来的是流浊,这个米诺斯少女因为海洛因背叛了她的信仰,希之翼惩戒部用这种办法消磨他们的意志,把毒品注射进这些不屈服的抵抗者身体里,然后诱惑他们互相厮杀。
那段岁月对她而言堪称地狱。
“我打赌,这个女孩能杀了她。”一名惩戒部军官戏谑的笑着,摆弄着手上的东西,一个长长的针管。
R.W.S.R军官点燃了一根烟,靠在墙上盯着这几个米诺斯人:“哈哈,那我跟你赌,她不会。”
“她能撑多久?要知道毒瘾发作的时候,她能为了我手里的注射器自残!”
“领袖发明的东西还真是厉害……那几个乌萨斯内卫第一周就被折磨疯了。”R.W.S.R小声嘀咕着,瞧着里面两个女孩发疯的模样。
失神之际,她亲手把尖刀捅进了对方的胸膛,看着那个英雄的生命流失殆尽,仅仅为了她那可悲的私心,可悲的一剂瘾品,她跪下来,用生而为人最卑微的声音,祈求那些哄笑的希之翼人把海洛因打进她的血管里。
在她缓解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放声大哭的同时,帕拉斯却不发一言,安静的注视着她,直到生命逝去,目光里充斥着怜悯。
再然后,她堕落下去,身体迅速消瘦,反复被希之翼人拉出来强奸折辱,再给上一剂瘾品,反复拷问,再也没有了米诺斯抵抗军的意气风发,那个复国梦也变得支离破碎。
“够了,领袖希望惩戒部是一个杜绝内部叛乱的部门,不是折磨俘虏的混蛋部门。”
“根据领袖的命令,这种办法将被取代,我们需要的是合适拷问,不是通过灭绝人性的方式,滥用毒品来折磨人心。”
一名R.W.S.R军官走了进来,那天的监牢里面,许多人一言不发,盯着走到门口上位者,他们的眼中满是恐惧。
那位领袖带着一丝讶然走进来,神色复杂的看着满地血泊的景象,盯着那具尸体和形如枯槁的丰蹄女孩,怜悯的问:
“你想替代她吗?”
少女双眼无神,注视着眼前的大仇人,这个泰拉最大的恶魔。
李澄的眼睛仿佛看不到底,只是笑笑说:“如果你想活下去,那就给杀死她的行为赎罪,用自己的余生忏悔。”
“如果你想复仇,我不会剥夺你这个机会,但是你也要获得自由,自由的代价就是,为我效力。”
“你要给协约国效力,为希之翼获取萨尔贡的情报,当然了,她的愿望是让米诺斯复国,这样你也可以给她一个交代。”
流浊眼里含泪,她知道没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她知道,自己这个恶心的身躯再也没有什么希望可言,她只想有朝一日赎罪,赎清一切……
李澄皱起眉头:“从今天开始,你是帕拉斯。”
“你也是米诺斯抵抗军的领袖,流浊,你也是希之翼的间谍。”
“如果你要找我复仇,我自然也会给你这个机会。”
……
“帕拉斯,你该走了。”
流浊从回忆中释放出来,双目无神,握紧了公文包里面的东西,上面有着下一批萨尔贡地中海航线的运输路线。
得益于卡珊间谍网络的帮助,协约国潜艇一直在地中海打的游刃有余,神出鬼没。
大风吹着,卷起了流浊的裙摆,这些年的委屈应该快到头了,她还剩下最后一步而已,然后给自己的这条命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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