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前线啊。
艾雅法拉心里不是滋味,她本以为能在这里寻求帮助,至少找到一支还在抵抗的莱军,也许能送她找到大部队。
可是眼前的一幕……
阿杜丁挣扎了几下,发现艾雅法拉是认真给自己包扎,脸色才稍微好转一些,看来对方还是知道自己的处境的。
她的包扎技术很娴熟,很快把伤口包成了一段,暂时把血牢牢止住了,阿杜丁也深吸几口气,拿出一根红色信号弹,瞄准天空射了上去,燃烧的信号弹在上空洒下一团团的红色光芒。
艾雅法拉此时也满腹心思,没在意他发射的信号弹,那肯定是求援的。
她在犹豫要不要用治疗法术,帮助眼前这个敌人。亦或者用点燃干掉他,现在已经有机会了。
按常理来说,这名萨尔贡士兵身上的伤势越重越好,她没有这个义务去救治敌人。
但另一方面,如果这名士兵死了,那自己的下场……
少女暗暗打了个寒噤,稍微留意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再做出决定。
艾雅法拉看到的是什么呢?
在正面,三百米外的位置,三辆萨尔贡坦克正在并排碾过战壕区,那宽大的履带裹挟着冰冷无情的意志,缓缓碾过几条步兵壕沟和被填平的反坦克壕,一大批端着枪的步兵在坦克的四面八方,他们各自呼应,结成了战术队形。
在这支军队的正对面,也就是艾雅法拉的方向,她心心念念的莱军士兵正在逃命。
几百个意志丧尽的士兵绝望的朝着没有尽头的地平线狂奔,萨军开着坦克在后面追,很轻松就能拉近双方的距离,然后就是开火射杀,就好像在跑一场死亡马拉松,跑输的下场就是个死——只不过一点也不公平。
烈风坦克的机枪手轻车熟路的用开火点杀着向后跑去的莱塔尼亚步兵,这简直就是噩梦。
他们专心致志的扣动扳机,朝着每个人群密集的地方扣动扳机,蛇鳞机枪有时喷出几发子弹,有时喷出密集的火舌,毫无例外,每次都能用精准点射带走无数条生命。
每个人都是身中两三发机枪弹死去,这些用后背对着敌人的士兵盲目的跑着,有的人会停下来反抗。
但是他们不管是用法术,还是开枪,这些伤害都极其轻微,甚至不能造成半点影响。
一名莱塔尼亚军官徒劳的想让部队重新返回战斗,在稍远的位置(200米)挥舞着手枪,声音嘶哑:“不要后退!坚守阵地!想想莱塔尼亚帝国的伟大和你们的家乡!我们的增援在路上了!坚守阵地!”
可惜这名军官骗人的鬼话再也没人相信了,一辆坦克的重机枪(蛇鳞-29,口径7.92mm)朝着这个方向扫了过来,直接打飞了两三个跑动的士兵,顺带着把这名军官的一条胳膊当成打成了两截。
这截胳膊飞了遥远的距离,正巧甩在了他身后一名副官的脸上,还没等他露出庆幸且恐惧的表情,那道从左到右飞过来的子弹火舌就紧接着把他的脑袋也打爆了,一群溃兵从他们的尸体上碾过,把两个人直接踩进了土里。
轰!另外一辆炮塔上画着数字23的烈风坦克开炮了,这发炮弹冲出炮膛飞了200米远,准确击中了那辆在疯狂逃命的莱塔尼亚汽车。
高爆弹把里面的人全都吞噬在了火焰里,四处飞溅的弹片顺带着收割了一大批汽车附近的莱兵。
旁边一名胆战心惊的士兵心理崩溃,扔下武器跪在地上,举起双手朝着他正对面的敌人挥舞着,“我投降!我投降了!不要射击!”
可惜他投降的有点晚,对面的萨尔贡人已经开火了,只有四十米远的距离,一枪击穿了他的脑门。然后半个头盖骨跟着泼洒的鲜血飞了出去,一起在地上画出了有些骇人的图案。
就跟古代冷兵器的砍杀一样,造成伤亡最严重的阶段往往不是阵地对峙阶段,也不是火力对拼阶段。
而是一方战线防御崩溃,开始撤退的阶段。
这个时候,撤退中的军队没有掩体可言,空军力量和装甲力量都能展开追杀,被机动力量咬住不松是很可怕的。
就算在追击中全都被杀光也不算奇怪,这才是伤亡最恐怖的阶段,反而如果有一个阵地可以坚守,那么伤亡会小得多。
在更远的地方,一些萨军士兵互相打趣,开火射击,俨然把这些失败者当成了练枪的活靶子。他们瞄准的都是那些还在跑的,不打算跪地投降的,还有那些反击的敌人。
军团士兵的射击技术精湛,对于这种距离极近的移动目标,每一枪都能精确的打飞敌人的脑壳。莱军士兵一个接一个被打倒在地,然后就是一片血雾腾起,残忍利落,快速直接。
这一路上,数不清有多少双方的坦克被击毁在路上,既有莱塔尼亚所属的电浆坦克,也有萨尔贡的烈风坦克残骸,还有一些已经被淘汰的灰蟹坦克,炮塔横飞在路边,废弃的毒蕊坦克等,车组全都死于自己坦克上泄露的毒气罐。
这些坦克的尸体在整个蓝莱塔尼亚平原铺开,延伸成一条死亡之路,在烈火中冒着黑烟。
对于整片大地来说,就像是被拍死在白色墙壁上的几百只蚊子,只不过莱塔尼亚到底在这场溃败中损失了多少辆坦克,具体数字谁也难以统计。
“天啊……”艾雅法拉轻轻嘀咕,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这条路上。
前线已经崩溃了,这盆冷水狠狠地浇在了头上。
如果说之前艾雅法拉遭遇背叛,感到心里刚凉了半截,现在则是彻底入土了,面如死灰。
这么想着,少女悲哀绝望的给阿杜丁打上了一个系带,彻底把伤口固定好,脑海里出现的“要不要拿起法杖砸死他”这种心思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么做的话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见鬼的莱塔尼亚佬,等我抓住你们……”
被包扎好的阿杜丁站了起来,脸色因为失血略有苍白,嘴唇发紫,嘴里狠狠地骂着,高挺的鼻子气的一抽一抽。
不过他那双好看的棕色眼睛还是带着轻蔑,瞧了一眼远处的萨尔贡装甲部队,又不加掩饰的扫视着眼前少女的脸蛋。
就像是告诉艾雅法拉,别不识抬举。
艾雅法拉避开他带着威胁意味的视线,后退两步,小心翼翼的重新举起手再次示意自己的无害,她还举起自己的医疗袖标扬了两下。
希望萨尔贡人能看懂是什么意思……
阿杜丁开始给她搜身,把一些找到的东西全都扔在地上,一支她的法杖,一个笔记本,两支笔,像是机械手表似的玩意儿,一枚发条,一对耳环,还有两支源石抑制剂,他特别看了一眼少女脚踝处的矿石病检测仪。
真稀奇,现在在战场的环境,居然还有戴着这玩意儿的。
阿杜丁嘲讽道:“放心,大家都是矿石病,而且你肯定也活不到被矿石病折磨死的时候。”
艾雅法拉疑惑的看着他,没理解其中的深意,显然双方语言不通。
“这是你的徽章?”
阿杜丁也不在意,自言自语的说着,从艾雅法拉的衣服上摘下了铁质印记,上面有莱塔尼亚术医的龙纹图案,知道她没法回答,把这徽章一起丢在了杂物堆里,“很明显,你不需要它了。”
还有一个耳机似的玩意儿,阿杜丁最后把这个东西从艾雅法拉脖子上摘了下来,他好奇的琢磨起这是干什么用的。
有点像是某种无线电通话器。
少女很不情愿的看着他拿走自己的助听器,表情稍显慌乱,稍微张了张嘴,“这个……这个能留给我吗?”
“你要它没用,这是帮我的……助听器你懂吗?”
阿杜丁一脸疑惑的盯着比比划划的艾雅法拉,在明白她是想把耳机拿回去之后,顿时警惕起来,看起来真的是敌人的联络器?这难道很重要?
艾雅法拉一脸无奈:“……”
还不如沉默下去了。
至少自己不是战斗人员,应该不至于被这些士兵所仇恨。
艾雅法拉自我安慰着,看着阿杜丁收走了自己身上最后一样东西——两块牛奶糖,他甚至当着自己的面咀嚼了其中一块。
敌人或许会优待俘虏的医生吧?这个念头没闪过几秒,她就知道自己这个肤浅的想法到底有多么天真无知。
因为阿杜丁举起枪托,在缴械完毕后,确定她身上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喘着粗气走了过来,也没顾及刚才少女给他包扎的情谊,先给她狠狠来了一枪托,然后是左勾拳。
“该死的莱塔尼亚佬!我就是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啊!”被沉重的枪托直接轰在脑袋上,艾雅法拉惨叫一声,额头传来剧痛,脚下立刻站不稳了,向后趔趄两步,一头倒在了泥水里,卷起一阵泥沙,弄脏了火红披风。
她艰难的抬起头,用充满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为什么突然就要打人?
不愧是萨尔贡,有一个算一个,南陆果然都是野蛮人。
如果战友都那么说,还不能被当一回事,现在艾雅法拉也坚定了这个看法,立刻抱住脑袋,蜷缩身子,狼狈的向边缘爬去。
更难过的是,阿杜丁像是不解气似的,又狠狠踹了她两脚,艾雅法拉无力抵抗,胸腔一阵发闷,也不敢抵抗,头发上沾满了弹坑内的泥浆,只能蜷缩身体,让自己稍微坚挺一点的背部迎接暴风雨般的拳头和靴子,嘴里发出苦闷的忍耐声。
她随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本就疲弱的身体愈发难以支撑,艾雅法拉暗暗后悔,这个人丝毫没有打算停下来的意思。
哪怕自己倒下,双手抱住脑袋,他还是用力的狠狠踢向她的侧腹,顺便踩踏几下,有时甚至捡起旁边的石头砸她的脑袋。
意义不明,可能就是觉得这样折磨她很有意思?
这样下去真有可能被活活打死,艾雅法拉的意识有点模糊,暗暗担心着。
她随即开始后悔,刚才怎么没一发点燃干掉这个混蛋,就算战死在这里,也比现在被折磨死要好。
可她居然还对这群畜生怀有某种期盼,真是大错特错了。
“嘿!阿杜丁,干什么呢?找到好东西了?”
两个萨尔贡步兵走到深坑边缘,像是瞧见什么稀罕物品,一眼看到了地上一个裹在泥浆中的卡普里尼妞。
他们忍不住发笑,随后大声喊道:“你怎么跑下去的?”
“没事,被炮弹打中了,敌人的炮兵还在开火。”阿杜丁喘着闷气,抬头艰难的回应道。
“这有个俘虏,看起来像是敌人的军医,来几个人把她带上去,也许她能有点用。”
“你受伤了?”肩膀上缝着金丝线的两名步兵立刻严肃起来,面面相觑,相继跳下了这个不浅不深的弹坑。
艾雅法拉微微咬住下唇。
现在真的是任人宰割了,这里没有同伴,没有亲友,什么都没有……她很快会被当做一个俘虏,送到不知道什么地方,此生都没法回家,回到莱塔尼亚。
一阵可怕的孤独感席卷了全身,冻的少女全身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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