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整体外交法则成为了一个问题。
在黑暗森林模型与和平宇宙模型都相继被否定后,整个泰拉世界都陷入了一场思考,这件事带来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泰拉没办法建立一个普世法则去处理宇宙外交。
宇宙外交是什么样的,宇宙环境是什么样的,泰拉人应该保持什么样的外交原则,这些都一无所知,甚至普林蜂群也不清楚这件事,这引发了上至希之翼领袖下至五岁小孩的苦思冥想,到底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李澄要求泰拉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如果没有一套完整的应对方案,他们在接触同等水平或者更高水平的外星文明后一定会惊慌失措,以至于缺少快速反应的能力,如果遇到的是友好的文明也就算了,如果是敌意文明,这种臃肿的应答机制会带来严重后果,甚至导致泰拉毁灭。
各种稀奇古怪的外交思路被想出来,甚至有些极端的想法,认为泰拉应该跟每个外星文明保持和平,这当然不可能,但灭绝每个外星文明似乎也过于极端,那得怎么办呢?怎么能保证泰拉遇到的是安全的文明,该怎么分辨?
在卡西米尔,拉舍尔与他的朋友化学家巴恩斯谈起这件事,当时他们正在共进晚餐,在一家规模不大的烤肉铺。
“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吗,比起宇宙外交法则是什么样子,我更关注宇宙图景这个概念本身,真的存在宇宙外交法则吗?”巴恩斯提出了他的观点。
“假设说现在有一个外星人,跑到泰拉上询问,泰拉外交准则是什么?我们也许都无法说出个一二三,我们只能根据现在的道德价值观说明,但是也无法保证能否把现在的道德继续延续下去。”
拉舍尔若有所思,切下一块油滋滋的烤肉放到嘴里:“这就是问题了。”
“宇宙可能有无数文明,这个密度相当之高,但就算密度再高,至少也不会高到几十光年内随处可见。”
“这些文明的道德观念,价值观念,乃至生存方式都可能有很大差别,我们怎么可能找到一种普世法则,用来处理跟所有外星文明的外交,再极端一些的话,要是这种文明根本不能沟通该怎么办呢?”
巴恩斯笑了笑,他说:“拉舍尔先生,换一种思考方式,不能与人类沟通的,我们不认为他们是文明。”
“能够与人类沟通的,我们才算他们是文明,但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能沟通的文明,他们有怎样的价值观?”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拉舍尔努力想要建立起一个社会学模型,包含不同宇宙种族可能出现的外交情形,这之中他运用了大量统计学办法,将不同的情况排列组合,形成一张庞大的“道德水平图”。
它把不同道德水平的外星文明列成一张表,最糟糕的情况是历史上萨卡兹帝国那种灭绝一切外星人的文明,最好的情况则是接纳一切文明。
这当然是从人类的角度分析,外交准则判断方式也是基于人类道德观的角度出发。
当巴恩斯提及外星道德可能与人类有很大差别的时候,拉舍尔还是认为,应该从人类的角度去看问题,否则这就是个无解的难题了,而且星盟也是采用相似的统计指标判断一个文明是否具有危险。
《星海社会学》是星盟处理宇宙外交的准则,它是按差异性和沟通性判断一个文明是否值得建立外交关系,是否要进行双方的谈判接触,亦或者直接判定为危险种族进行消灭。
换句话说《星海社会学》就是一门宇宙种族的统计学,它通过搜集信息设定专门的指标来评价外星种族的情况,给外交提供指导,泰拉世界也可以仿照星盟办法作为他们的外交准则,但李澄总觉得这个方法并不算“普世法则”。
《星海社会学》不算太准确,普瑞塞斯自己也承认,它有时会出现误判的情况,如果用星海社会学评价泰拉世界属于可沟通有差异种族。这在星盟内部属于可接受世界,但是无沟通有差异种族就是另外一个待遇了,谨慎度要高得多。
星盟有很多次误判了文明的危险程度,最严重的一次将一个无法沟通的灵长类智慧种当成了威胁消灭,因为他们杀死了一名擅闯城市内部的星盟官员,这种贸然进行的毁灭措施后来在星盟引起了一场政治风暴,数量众多的外星文明要求星盟修改对外战争法规定的灭绝处置,这直接影响到了《星海社会学》的发展。
普瑞塞斯也承认星海社会学的评价方法不一定适用于许多特殊情况,因此也不建议泰拉全盘接受星海社会学。
在端星市,李澄在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也跟凯尔希与博士讨论起关于宇宙外交方案的问题。
博士发表了他的看法:“这个普世准则能否存在都是一个问题,领袖,不可能有全宇宙的文明都形成的外交共识,因此我们想给宇宙找到一个普遍图景是不可能的。”
李澄也愿意相信:“是的,没有黑暗森林,也不可能有什么和平宇宙,但这样我们又要思考如何面对一个未知的情况了。”
凯尔希动了动耳朵,说道:“领袖,你知道,一个文明的扩张性与其技术呈正相关,我们何不用这个来衡量我们的宇宙外交准则?”
凯尔希不禁停了停,李澄微笑鼓励让她继续说下去。
凯尔希继续说:“我认为一个文明在扩张的过程中,超光速技术是一个基本前提,如果没有超光速技术和对应的通讯,那么宇宙的恢宏广阔会成为一个阻碍,哪怕实现了扩张,最后也会在距离面前变成两个种族。”
“想象地球上的殖民地,无论是前人类的欧洲殖民地还是萨尔贡的南斯特兰殖民地,他们与母国仅仅相隔一片大洋,最后都能促成独立倾向,这种独立倾向在放大到宇宙尺度只会更加剧烈,如果没有超光速技术,那么跨恒星系殖民只能给自己创造敌人。”
李澄皱起眉头,喃喃自语:“古代,皇权能抵达的距离只有马车一天抵达的位置,罗马帝国的统治核心一天没有走出罗马。”
凯尔希点头:“正确的例子,如果真的有一个银河帝国,例如星盟,那么他们如果没有交通技术和通讯的辅助,那就不可能维持帝国统治,只能让殖民地变成一片片散落的孤岛,最后在地理隔离的作用下变成两种生物。”
“人类走出宇宙,到一颗独立的新星球生存,用不了百年,他们很可能就失去了对母星的认同,变成了某种新人类,很难说文化和血脉纽带就能解决这一切,除非有这样的超光速技术打破隔离。”
李澄陷入沉思:“很有道理,说下去。”
凯尔希思索片刻,继续道:“除此之外,我认为宇宙的文明一般有两种状态,不倾向于扩张的文明与倾向扩张的文明,那种倾向扩张的文明,达到一定程度后,也有可能疏于向外扩张。”
“停止扩张很有可能出自某种原因,比如资源占有已经抵达阈值,物种对外扩张倾向减小,类似于萨卡兹帝国大征服之后的停滞历史,或者前人类中罗马帝国和汉帝国的疆域过大效应。”
“一般情况下,扩张性较强的文明一定会乐于交流,否则他们无法获取更大的技术进步和来自其他世界的消息,在否认不交流能取得技术爆炸的情况下,这种银河帝国会近似于前文明18世纪的英帝国。”
“不交流的文明更加类似于门罗主义时期的美国或者对外封闭的奥斯曼帝国,如果用前人类的外交模型套用至宇宙外交,那么扩张性越强,沟通性只能越强,扩张性弱敌意可能越强,文明更可能处于闭关锁国状态。”
李澄得出了一个简单的结论,“如果真是这样。”
博士抢先说道:“没错,那么看起来真相就是……宇宙外交没有准则!”
“我们无法假设宇宙秩序,也就无法假设有没有外交准则,像是联合国或者泰拉联盟一样的规则。”
外交没有准则,李澄暗暗感叹,人类想要给宇宙所有文明按上一个普世的处理办法泡汤了,他们只能随机应变,去判断那个位置外星文明的善意或恶意了。
没有宇宙规则,那就创造泰拉的宇宙外交规则。
正如同原始人类在走出非洲前,拿着手里自己研发的简陋武器,穿越这片茫茫大漠,带着自己的部落孤独前进,要面对各种猛兽的威胁,他们不知道有没有其他部落,有没有其他人类,并且也面临共同的问题,食物危机。
有一天,这个部落终于在草原尽头遇到了另一个部落,那个部落有着跟他们同样的人口,同样的规模,还有同样的问题,第一支相遇的两批人类可能经历了漫长的历史,语言不通,更没有交流方式,在这种情况下,这两支部落看向彼此,两位首领伸出来的不是石矛而是手,这称得上人类史上第一次外交。他们不知道对方是否友善,是否要毁灭自己,但抵制住了这种无法交流的恐惧,释放了第一次善意。
但也要清楚,一定有相反的情况发生,那就是两个部落一见面就打了起来,最后闹的两败俱伤,尸横遍野,宇宙外交不也是冒险的过程?
在打开盒子前,谁都不知道外星文明什么样子,但值得冒险。
外星文明也是穿越在群星两端的两个部落,他们的种族有可能经历漫长的历史才能遇到一次,很遗憾他们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试探善意了。
——走过去瞧瞧。
李澄缓缓道:“我决定了,泰拉关于第一次接触的态度。”
“无论其他人如何,我们的第一次接触态度必须是友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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