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了。
纤羽静静地呆在汐云地幔掩体的最下层，注视着整个星域报警器传来的一闪即逝的警报，那是在天琴一各个方位部署的光电闪烁器，如果有外部物质通过且没有通过特定电码验证身份，那么这些警报器就会以特定频率发出强闪烁，能够被星球上的一组接收器在显示器上描绘出来。
这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这些警报器自己坏了一样，每一个都是闪烁半秒就轰然停止，纤羽看着那些轨迹，这是人联战机利用超空间突袭闪烁进天琴一内部之后的行进路线，他们竟然还没有忘了放出高能电磁波来摧毁这些脆弱的报警装置。
纤羽咬紧牙关，他愤怒的发现，人类只派了这么几架战斗机进来……他随后是一种绝望，这些舰队一点也不密集，这些舰队甚至可以用空虚来形容。
在汐云星的地表已经被宏元素腐蚀成一片废土的情况下，轮廓线分明的宏伟建筑倾塌成了废墟，鸟羽雕塑和博物馆沉寂在地下，城市进入凛冬状态，破烂不堪。许多零散的幸存者进入了地下沉眠中，最后一个不愿意离开地表的辛达里朝着天空伸出了神经束，他能看到远方天边的强光闪烁。在整个辛达里的历史上，没有比这个时候更悲壮的一幕了，末日之战对他们而言不像是传说中的那样，每只鸟都要拼尽力气飞向一个永远都到不了的地方，恰恰相反，这里的每只鸟都可以飞走，但他们决定留在末日之战，沐浴最后的天琴日光。
黑羽说道：“你还在犹豫什么，我们可以把人类赶出去，一劳永逸的赶出去。”
“他们永远别想侵占我们的故乡，永远。”
纤羽认为他这样做就是彻底断绝了辛达里的前途，在这种时候有些犹豫，气氛陡然间沉闷了不少。
“我们太意气用事了，如果放弃天琴星云，其实辛达里还可以在其他地方繁衍生息，我们可以逃走，不必在这里全军覆没。”
黑羽眨了一下眼睛：“我们不会逃走，我们要让人类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有意义么？
纤羽莫名想着，文明不在乎这件事，因为被毁灭，所以就要复仇，这似乎在个体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要因此断绝后代的路途，倒是有点难以想象了。
黑羽说道：“已经这样了，我们不能再改变了，反正辛达里已经有了逃难者，现在还缺一些抵抗者。”
纤羽只思考了三秒，然后就为所有辛达里做出了选择，他按下了旁边的一个攻击按钮，于是这场战争，两个文明真正的战争终于开始了。
突然之间，天琴一恒星发出了千百倍的光芒，只持续了短暂的一两秒钟，然后是一股巨大的空间振动，这给人的感觉如同海啸一般，如果对空间具有探测能力的文明就能轻易发现这股异常的效应。
这股浪潮如同一个信标传遍了银河系，在未来的一百年里，这股空间波就能抵达银河系的每一个角落，尽管那时天琴星云已经不是这个样子，但是这也算辛达里留给群星的最后问候，这股空间波还会花费两百万年抵达室女座超星系团和M72超星系团，把来自银河系战争的小小遗迹信息带过去。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刚才巨大的空间海啸似乎成为了一个错觉。
借助恒星的超空间效应，汐云星发布了最后一个全恒星系广播。
“辛达里民众们，我们的世界已经沦陷，但是战斗不会结束，这是最后一个指令，截止到指令发布，不要回到天琴一。”
“重复，永远不要回到天琴一，这里已经彻底灭亡。”
……
……
九头蛇突袭中队第一小队成功抵达天琴一，战术通讯频道打开，从这一步开始，所有飞行员都松了口气，因为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辛达里鸟族把天琴一塞的密不透风，以至于超空间跳跃有可能会把自己卡在敌军战舰里面，既然这种情况没有发生，接下来无论面对什么，都能被阵风-64的精良装备解决掉。
战术队长轻松起来：“我们已经进入天琴一了，距离恒星基地4500万公里，各单位注意，现在开始加速，各自按照规划前进。”
“荣光属于人联！”
几架人联战机在经历超空间传送后，战机上搭载的能量武器全都被剥夺了能量，暂时失去了战斗能力，它们需要漫长的预热才能重新激活高能激光炮。
阵风-64启动了加速状态，他们在恒星系的能达到亚光速状态，但要经历漫长的加速过程才能抵达光速的25%，人联飞行员除了穿越恒星系之外，不太喜欢这样快的速度，因为这会极大缩减攻击的窗口时间，甚至远远超过了人类的神经反应时间，他们只有几千亿微秒的时间反应，投射导弹，这几乎只能使用AI进行操作。
有飞行员率先发现了异常，问道：“你们刚才有没有什么感觉？我的曲向探测雷达有极强的波动，好像有什么能量波划过去了。”
“没有感觉，可能是一种外部舰队的超空间跳跃反射，不要在意。”
“你是说辛达里舰队跑了？”一名飞行员质疑道，他让AI托管了战机上的攻击系统，这能比人类驾驶发起更精确的打击，确保不会出错。
“不，不太可能，我想也许是我们自己人的舰队。”
经历了半分钟左右3000公里每秒的强加速，几架阵风-64抵达了目标区域，看到了那座恒星基地。但是很多飞行员都愣了一下，那座恒星基地已经被摧毁了，探测器显示不出任何质量，只能发现许多单质量的碎片，这证明天琴一恒星基地已经变成了漂浮在恒星旁边的一片宇宙垃圾，凄凉而悲惨。
一名领航员质疑道：“计划出错了，这座基地之前被谁攻击了么？”
“不是计划出错了，看起来原本这座基地就是摧毁的。”
“不可能，我们在外部的红核探测显示这里一定有一个大质量源。”
相距几百万公里的数架战机交流了一会儿，然后全部散开，他们陷入了不安当中，因为战斗不是按照规划展开的，第一小队提前转入了压制敌军舰队的搜索姿态，自天琴星云的战争爆发还是头一回。
紧接着，第二批人联战机也抵达了恒星系内部，他们直接跃迁到了汐云主星的位置，按照既定计划搭载强结合材料炸弹飞往轨道轰炸点，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惊奇的发现汐云外部弥漫的宏元素尘埃云极其之多，像是奇幻小说中狂暴之海上空的不灭风暴。
宏元素云的行进轨迹大概是每秒钟320公里，相对于高速前进的人联战机来说，这已经是相当慢的速度了，因此可以很轻易的避开，但是这些尘埃云的射流就不一定也那么缓慢了……
“2号，避开那些毁灭云，我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保持200万公里以上的安全距离。”
“明白，我正在行动……”
两架阵风-64正在偏离这个由上百团宏元素风暴组成的危险地带，但是转瞬间，那几团风暴竟然朝着相反的方向移动了起来，这很不符合常理，偏离了AI系统的计算，因此大量警报相继袭来。在很短暂的时间内，AI系统把宏元素风暴云判断成了智慧生命的飞行器，因为自然环境下只有受到智能支配的风暴才能有这样的耗能转弯动作。
“等一会儿，长官，看一看能量源分析图，我们四周都是这玩意儿，他们正在更广阔的距离上包围我们。”
“……你疯了，这团尘埃云受到引力作用四处漂流，不可能自主运动，它们怎么包围我们？”
“长官，他们确实在自主运动，这是AI分析的结果，这些尘埃衰变产生形成的电荷与放射辐射正在定向作用产生推流，就像是一个辐射引擎，我不知道这些尘埃云为什么会主动的凝聚物质这样去做，要么就是这玩意儿是活的。”
“他妈的难以想象，那就炸了它们，开火。”
……
……
“听着，如果你天真的认为依靠宏元素云能炸翻人类的舰队就太扯了，我们会在那之前先杀死我们自己，而且在几次偷袭成功后，接下来的攻击效果也会极其微弱。”
“对，所以我没指望过这件事，我希望把我们的一部分变成宏元素，真正驾驭这种毁灭天云。”
“你什么意思？”
“宏元素可以容纳一个微型大脑，这样解释有些抽象，你知道思维的本质是一个结构足够精细的大脑，并且形成足以支撑思考的结构，这就是智能生物诞生的本质。没有什么灵魂，只是有机物在物理结构上的堆砌，我们在多种宏元素上也能复现这种大脑结构，并且理论上能保证思维的诞生。”
“……宏元素云可以是活的？”
“对，它们是活的，你可以理解成一种智能机器，有些机器是通过无机物打造的，自然也可以打造成别的东西，我们用宏元素把它们打造成风暴的形式，这种每时每刻都不稳定的风暴，每一块宏物质都有自己的思想。”
“智能无所不包，黑羽。”
“我们还可以把辛达里文明的很多东西输入进去，如果以后有更高等的文明能破解宏元素云，它就能发现这些宏物质里面留下来的东西，这些宏物质只能在正常状态下存活30秒钟就会分解，如果其他文明有办法将其稳定下来，就能发现我们，尽管那时我们的联邦已经灭亡。”
“这……”
“纤羽，你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吗，你在创造怪物，这些宏元素团会把辛达里世界完全搅乱，后果是什么，如果要我们的文明变成这种东西，这真是最大的冒险。”
“对，但是最大的冒险有一个好处，就是人联至少永远没法夺走天琴一，我们可以成为真正的守护神，这里的端点装置会成为我们生存的命脉。这里会吹起一场几乎永恒的风暴，汐云主星的物质用来制造宏物质，至少能支撑四亿两千万年，足够撑到这颗太阳熄灭之后。”
“宏元素不需要食物，不需要补给，我们依靠恒星辐射与端点装置补充，就能把这团风暴一直延续下去，这会成为辛达里文明的象征。”
“敌人没办法杀死一团尘埃，我们已经把自己碾为了尘埃。”
“你错了，尘埃也能被杀死，人类的反物质炸弹可以湮灭掉战舰，自然也可以湮灭掉宏元素风暴。”
“对，黑羽，但是我们已经把自己阉割了，他们不会为了天琴一这片废土做这种事情，而且我们还能把它们牵制在这里，毕竟宏元素风暴可以自发向外扩散，一样拥有超空间跃迁的能力，他们需要费尽心思的封锁我们。”
“而且真正的报复还在后面呢，瞧着吧，宏元素风暴的侵蚀还有更恐怖的效应，我们要把天琴星云永远变成一个战场，永远。”
“永远……”
……
……
第二小队遭遇了来自宏元素云的攻击，当这个消息传到跃迁进星系的第三小队时，指挥官简直不敢相信。
几枚反物质导弹在天空划出轨迹，把星空炸的闪烁发光，那些反物质爆炸形成的巨大火球摧毁了宏元素尘埃云，爆发出的明亮光线远超恒星，这股高能光线就已经足以把汐云表面化为一片焦土。
最初，崎岖号指挥官对这一行动发出了质疑，因为最大程度保留汐云星系是他们的战略目标，人联希望占领这个世界，而不是摧毁这个世界。
但是之后战机飞行员对自己的行为做出了解释，辛达里在这一星域部署了大量的自动化机械工厂，大量的无人操纵机器开始喷射某种激光射流，跟之前的预计差不多，它们可以调制宏物质，将其变成一团毁灭性的射能，对阵风-64的威胁极大。
于是，人联小队很快搞清楚了自己的敌人，天琴一没有遮天蔽日，准备拼死抵抗捍卫文明尊严的辛达里舰队，没有想象中的防线和探测装置，甚至没有一个辛达里。
这里只有一片冰冷的宏元素风暴，还有无数生产小型亚光速飞行装置的调制器，他们共同构成了天琴一的最后防线。
人类与宏元素的战争在这一刻永恒的开始了，永远也结束不了，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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