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长生(七)真武殿

  安玄峰,真武殿。

  今日一早,大殿内便忙碌了起来,只因待会儿要在此处举行拜师仪式,也叫传度大会。与小顾一道的还有几个年轻弟子,只是都比他要年长些。

  五峰之中,安玄峰的人数是最少的,不过数十人。一来“得益”于云飞扬洒脱而又不爱教学的名声在外,二来,安玄峰弟子主要负责的山水司和钦天司的工作较为乏味——比起炼丹、画符、制器,“土木阿兄”们整日灰头土脸,钦天司的人对着星空一看就是一晚,自然是显得无聊些的。

  再加上安玄峰一脉的剑法运用较为刚猛,动辄要诛魔灭邪,因此即便有弟子愿来,也多是男弟子。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五峰之中,安玄峰的氛围也是最融洽的。云飞扬平易近人,黄裳在统筹治理上很有才干,羊东篱则像个耐心的长兄,处处照料着师弟师妹们的生活。

  也得益于羊东篱的存在,安玄峰还是能收到一些女弟子的,不至于阳气过重。自然,单纯喜欢星象命学和建筑的女弟子也是有的。

  吉时已至。真武殿里收拾得庄严而隆重,供桌上摆满了鲜花供果,糕饼蜜饯。

  云飞扬与黄裳二人在前,拜师弟子次之,其余弟子随后。却见云飞扬难得穿了严整的玄色长袍,头发也悉数束起,一改往日作风。二人头戴芙蓉玉冠,神情肃穆,好不端严。

  黄云二人拈香,领弟子们在真武大帝像前三拜九叩,随后端坐在神像前的椅子上。

  羊东篱主持仪式:“请众弟子,向师父行礼。”

  小顾和其余弟子闻言,便向黄云二人恭敬地行三拜九叩之礼。

  羊东篱继续道:“请众弟子,向师父敬茶。”

  随即,便有几名弟子端着茶碗站到拜师弟子身后,一人两杯。拜师的弟子们便依次向黄云二人敬茶,依次道:“请师父饮茶”,“请师娘饮茶”。

  二人一一浅饮,黄裳向每位弟子颔首微笑示意,云飞扬则只颔首,不微笑。今日他出奇的严肃。

  “请众弟子,交拜师帖。”羊东篱说罢,前去收下几位新弟子的帖子,恭敬地交给云飞扬。在师父点头示意后,羊东篱将拜师帖整齐地码放在供桌侧边。

  “请师尊交我表文。”

  云飞扬将表文交给羊东篱。这表文,是上奏给祖师仙灵的,详细写着弟子的信息。

  羊东篱以左手食指和中指夹起文书,大指与无名指则隔着纸张相触于指尖,小指伸直,此乃表奏诀。在持诀焚烧文书后,羊东篱道:“请众弟子,随我念诵《三皈依》。我每说一句,你们和一句。”

  “第一皈依,无上道宝,当愿众生,常侍天尊,永脱轮回。”

  “第一皈依,无上道宝,当愿众生,常侍天尊,永脱轮回。”

  “第二皈依,无上经宝,当愿众生,生生世世,得闻正法。”

  “第二皈依,无上经宝,当愿众生,生生世世,得闻正法。”

  “第三皈依,无上师宝,当愿众生,学最上乘,不落邪见。”

  “第三皈依,无上师宝,当愿众生,学最上乘,不落邪见。”

  云飞扬道:“汝等弟子,既欲皈依道门,当守五戒。是五戒者,持身之本,持法之根。愿乐善法,受持终身不犯,是为清信。第一,戒杀。一切众生,含气以上,翾飞蠕动之类,皆不杀。汝等能持否?”

  众弟子回:“吾等能持。”

  在受戒仪式上,云飞扬一改往日嬉笑模样,严肃地向弟子们一一规范解释。这些言语本是道经内容,云飞扬便也一字不改,宣于众人。所谓五戒,是内门弟子的更高标准,若是外门俗世弟子,则并无这些要求。

  这戒杀,指的是戒妄杀之心。上天有好生之德,道门弟子应顺天道,戒杀以长养慈悲。如若放任杀戮,便与那罗睺宗人一般,嗔念充满,残害生灵。自然,若是除魔卫道,则需作善巧方便,另当别论了。

  云飞扬继续道:“第二,戒盗。一钱以上,有主无主,非己之物,皆不妄取。汝等能持否?”

  众弟子回:“吾等能持。”

  一切物件,取之不明为偷,获之无理曰盗。偷盗者多是贪心作祟,这也是修行大忌。若不戒盗以熄贪心,与那肆意敛财,不惜大乱天下的自在门又有何异。

  云飞扬道:“第三,戒淫。非夫妇,若出家人不妻不娶,若男若女,皆不得犯。夫妻虽非犯戒,过亦为淫犯。汝等能持否?”

  阴阳交,天地合,人伦之常。可若一心多染,或婚外生枝,则非忠贞之道。又云:“多者为淫,过犹不及。”若纵情声色犬马,则大大动摇修道根基,又何言皈依大道。

  众弟子回:“吾等能持。”

  “第四,戒妄语。若不闻见,非心所了而向人说,皆为妄语,不得言说。汝等能持否?”

  众弟子回:“吾等能持。”

  生而为人,当表里如一,直心正念。如果在语言上或胡编乱造,或媚上欺下,或暗处中伤,或挑拨是非,罪莫大焉。修行一道要身心澄澈,岂能为此等腌臜。

  “第五,戒酒。非身病,非礼法,皆不得饮。汝等能持否?”

  众弟子回:“吾等能持。”

  除非是得了只能靠药酒医治的疾病,又或者为了礼法之内的应酬,才可以适量饮酒,其余情况皆不准许。即便贪杯如云飞扬,也从未醉过,只是浅饮。

  “如今,你们已受三皈五戒,正式成为我道门之下,三清弟子。东篱,把鹤符发给他们吧。”

  “喏。”羊东篱把供桌上的铜色鹤符与鹤袋端给众弟子们,让他们一一收好。

  云飞扬道:“自此以后,你们便是我长生门安玄峰弟子了。尔等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潜心修道,莫要放逸。若是日后你们胆敢犯戒,为非作歹,也别怪为师无情。”

  黄裳道:“仪式已毕,你们起来吧。待会儿,由东篱带你们去住处,换好衣服早些用饭,下午还要习剑呢。”

  “是,师娘。”

  众人答复后,黄云二人领众弟子向真武大帝作礼而退。

  “几位师弟,随我来吧。”羊东篱招呼着几位新师弟向他们的住处走去。新入门的女弟子们则被黄裳带去她们的住所。

  不消片刻,几人便到了一处坐北朝南的三进四合之院。“你们的房间便在此院东厢,收拾好了早些去用午食,多吃些,未时在校场集合。”羊东篱嘱咐到。

  众人作礼答谢后便去找自己的新房间了。羊东篱念顾惜舟年纪尚小,便带他去找房间并帮他收拾。

  “你一个人睡这儿,不会害怕吧?”羊东篱问。

  “我才不怕呢。”小顾多少有些嘴硬。

  羊东篱见状,安慰道:“无妨,我就住在合院正房的西北室里。若你想找我,随时来便是。”

  二人收拾好后,去斋堂大吃了一顿,便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安玄峰,校场。

  眨眼间未时便到。羊东篱看着小顾,不免心生感触。师父提着他飞奔来此,已是十二年前,真是日月如梭。

  黄裳和云飞扬也有些感慨,只是见众弟子到齐,便也开始了行课。二人负责其余弟子的教学,而新弟子们便交给了羊东篱,在校场的角落里练习。

  “见过诸位师弟师妹。想来大家应该习过一些剑术了,我便简单再做些介绍,然后我们就开始学习。”羊东篱换了一身黑色劲装,英武非凡。

  长生门将剑道境界由下而上规定为舞剑境、飞剑境和神剑境。其中,舞剑境的弟子应能做到剑式流转顺畅,身形平衡自如,剑随身走,以身带剑。

  又有六合十三法,六合即“形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神合”,十三法为“点、崩、撩、挂、云、抹、扫、穿、拦、圈、领、劈、带”。

  当弟子能够在舞剑境夯实了基础,同时又在丹道一途突破至大周天境界,便可尝试进入飞剑境。所谓大周天,是丹道第二阶段“炼气化神”的象征,指内气以任督二脉为主路线,在周身运转。对应的,小周天为第一阶段“炼精化气”的象征,指内气沿任督二脉自成回路。

  飞剑境的弟子,可以运转真气激射剑罡。此境大成后方可传承四大剑诀,但只有到达神剑境,才能完全发挥四大剑诀的威力。

  神剑境,单从剑法而论,可谓世间无敌。处于神剑境的修士,取诸八卦为八场,以六十四卦为六十四势,以三百八十四爻为三百八十四手。对敌时,敌稍作动静,我便有三百八十四种应对策略。

  在此等境界,修士已然通达世上一切剑法,而又不拘泥于其中,甚至可以不拘泥于剑,将一切兵器运用自如,正所谓“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

  神剑境大成的修士,每每对敌,自以无极剑意随意攻防而悉皆如法。因剑招皆发于无极而非思维所作,因此迅捷非常,寻常人等难以匹敌。

  明面上,长生门上下入神剑境者,恐怕也只有掌门烛明真人,安玄峰首座云飞扬和金愿峰首座魏文元三人。

  自然,剑道境界的突破,离不开对基本剑法的修持。长生门剑法大体上并无高下之别,只是各有侧重。在诸多剑法中,要属清风、青云和轻尘三大剑法最有特色,或如流风之奔逸,或如轻云之髣髴,或如光尘之和合。

  只是同样的剑法在不同的峰上却各有千秋。一如青云剑法,若由天仁弟子施展,则能极尽缠斗防御之能,宛如白云舒卷。若在安玄峰弟子手上,则更似黑云压城,不破敌手誓不回转。若是金愿峰弟子,则能把这剑法使得像山间野云,变化万千,叫对手攻不得所,防不胜防。

  羊东篱将这些境界一一对师弟师妹们做了介绍,随后便准备教大家习剑。而他所欲传授的,正是十二年前,师娘教到第八式便下山给小顾找奶娘的青云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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