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沐浴(四)分合决

  负责裁判的长老平举双手又指向自己胸前,示意羊杜二人走到他面前来。

  “请行礼。”裁判长老道。

  二人闻言,先一齐向中宫的长辈们抱诀作揖,再一齐向裁判长老行礼,最后互相行礼。

  “注意,不得击打眼睛、后脑、咽喉、心口、裆等要害。明白吗?”

  “明白。”

  “如若护体金光破裂,则视为败北。同时,你们也可以随时认输。若说不出话来,可以拍打自己、对方或地面三下,也视作认输,明白吗?”

  “明白。”

  “当我发出‘停止’指令后,你们必须立刻收住一切攻势,明白吗?”

  “明白。”

  “下面进行护体金光测试。”这位长老言毕,稍微运功一齐攻向二人,二人也不做抵挡。只见他们身上的护体金光倏然大盛,挡住了这试探性的一攻。

  在确认护体金光正常运转后,裁判长老下令:“请各自后退二十步。”

  二人闻言照做,并抽出佩剑,准备接敌。

  羊东篱左腿微曲,右足虚点在前,重心前三后七。右手持开阳剑,右臂微曲并下摆至右膝之前,剑尖斜点地面,左手持鞘,背在后腰,正是脱渊式。

  杜仲手持之剑名曰赤霞,也是长生门名剑,铸剑大师王雀九的得意作。他右腿在前,弓步扎实,右手将剑柄托至左肩窝处,剑尖直指羊东篱。左臂高抬而曲肘,小臂与剑平行,左手持剑鞘并紧贴在小臂上。

  此式名为贯日,最擅抢攻突进,是司昭峰弟子惯用的起手式。杜仲此刻如同弦上利箭,只待令响。

  裁判长老将手高高举起尔后猛地挥下,宣布道:“开始!”

  还未及顾惜舟和朱广白反应过来,便见杜仲如白虹贯日一般,刹那间便冲至羊东篱面前一剑刺去。只见一道红芒从赤霞剑上激射而出,朱顾二人一惊,只道大师兄要遭。

  可羊东篱何许人也,只向右侧闪了三寸便避开了锋芒,不多不少。同时,他掠剑而起,顷刻间先点后撩再抹,回敬出三道剑罡。

  这剑罡虽无颜色,但却像是湖面微波一般可见,搅得空中扭曲。三道剑罡先后飞出而同时到达,只有飞剑境高手才能将剑罡运用得如此纯熟。

  顾朱二人自然都认出了这一招,青云剑法中的追星赶月式,平日里大师兄也没少教大家。可是众弟子都没想到,这招在大师兄手上竟能迸发如此威力,无不心惊。

  杜仲一声清啸,飞身躲过剑罡的同时手腕一抖,连刺三剑。这三剑又快又密,几乎同时攻出,正是轻尘剑法中的凤凰三点。这一招连攻羊东篱的额头、左肩和胸口——杜仲已是为大比做了更改,若对魔道,便是眉心、咽喉和心口。

  羊东篱回剑拨开对额头的一攻,又横鞘挡住对着肩膀的一刺。几乎同时,他猛地向后仰去,躲过当胸一击,顺势一脚点向杜仲右手腕上的神门穴。若能点中,恐怕杜仲一盏茶功夫里是握不住剑了。

  杜仲一时回剑不及,便以左手剑鞘下压格挡,却没想羊东篱这一脚看着轻快,竟直直地把杜仲踢得凌空起来。杜仲深知此刻若不变招便会陷于险地,索性借势一跃而起,御起真气腾空而立。

  羊东篱见状,便也回身一拍地面,同样腾空跃起。二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从白刃转为鸢斗。

  “分合决。”顾惜舟看着羊杜二人的鸢斗方式,不由得轻声说了一句。司昭峰那位女弟子好像是听见了,侧首看了他一眼,不过顾惜舟全神贯注,倒是没发觉。

  这分合决,是鸢斗中极为常见的场景之一。敌我双方如同顺着碗壁放下去的两只弹球,不断碰撞而又分离,分离而又碰撞,是为分合。这一合又一合的交手,像极了凡世间的将军展开马上决斗,因此被魏文元命名为分合决。

  此刻,羊杜二人正不断地向对方发起冲锋,激烈交手后又被震开或主动飞远。擂台上剑罡激射,修为尚浅的弟子都快看不清二人的身位了。

  十二名长老已经围住了这擂台,不断运功维护着擂台边的防御阵法,不然,只怕会被二人撕扯开来。

  “你这徒弟教得不错嘛,能在东篱手下走这么多合?”中宫台上,云飞扬对杜仲的师父,司昭峰首座裴南星打趣道。

  即便裴南星心性调柔,极有涵养,此刻也不免用力瞟了云飞扬一眼:“你若不会说话,倒也不必非要开这尊口。”

  云飞扬嘿嘿一笑,却没接话。虽然嘴上不客气,但这二人不知同生共死了多少回,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好友之间偶尔口无遮拦,反倒亲密。

  台上二人还在激斗。也不知是什么契机,二人又从分合决转为太极缠,都想咬住对方坎位。这一来,台下众弟子又开了眼界。

  只见二人在擂台之上那么有限的空域中风驰电掣,竟搅出一团旋风,惹得台下一片惊呼。

  二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最终随着一声巨响撞在一处,激起漫天烟尘。

  “哟,动真格了啊。”云飞扬轻声道。

  烟尘缓缓散去,却见杜仲已把剑鞘别回腰间,左手握拳,而以大指掩住其余四指之甲,正是五雷诀。

  他脚作丁字,双手抬至齐胸高度,左手掐五雷诀在前,拳心朝下,手腕正对胸口膻中穴。右手比剑指在后,紧贴左手手腕并向上指去。赤霞宝剑浮在他的面前,直指苍穹。

  杜仲眼里泛出淡淡银光,周身窜出电弧。大好晴天竟突然风起云涌,像是在呼应着他的召唤。

  羊东篱也把剑鞘别回了腰间,运起真武剑诀之荡魔式。他双腿开立如跨山河,右手高举开阳宝剑,左手在胸前掐玄天诀。渐渐地,灵气在他身上凝成金甲。气机鼓荡间,他束发的玄云簪被震落,长发随风飘摇。

  看见他威风凛凛的身姿,云飞扬不免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小声嘀咕道:“这荡魔式,果然费簪子。”

  一时间,擂台上灵压暴涨,黑云压阵,电闪雷鸣,宛如末日。

  观看的弟子多被这威势压得喘不过气来,连忙向后退出数十步。十二护阵长老见状,将更多内力灌注在大阵上。

  二人气势已达顶点,各自诵持剑诀真言。

  “天枢地机,”、“魁罡正气,”

  “阳雷阴霆。”、“威摄万灵。”

  “以我凡躯,”、“鬼妖丧胆,”

  “代天执刑!”、“天魔亡形!”

  天、地、水、神、社五雷以杜仲的赤霞剑为引,向羊东篱轰去,与他挥出的魁罡剑气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巨响。二人的一招一式慢了许多,所有弟子都能看清他们是如何挥剑的,可看似缓慢的招式里却都蕴藏着巨力,稍作碰撞便是震天撼地。

  突然,众弟子一声惊呼,却是二人战斗的余波竟生生震碎了大阵的一角。魏文元见状,当即飞身而起,连掐数诀,运起真气维护法阵。他不仅精通商夷剑诀,也深谙奇门遁甲之术,最是明白这大阵该如何维持。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如此战阵,哪里还像是人类的战场,只怕天上仙人飞过,也不免要驻足观望了吧。

  羊杜二人白刃对了几招,立刻又转为鸢斗,分合决了几回,便隔空对几道剑罡。二人从地下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斗到地下,一路罡气暴射、电闪雷鸣,招式流转极为顺畅,显然都深谙对阵诸法。他们道行相当,竟这般斗了半盏茶功夫。

  可胜负,往往只在刹那间决定。

  许是杜仲苦战良久内力不支,又许是他求胜心切,招式的开合略微大了些,竟在闪开一道剑罡后,露出了一个极小的破绽。

  这样一个破绽,若是对上旁人,恐怕连被察觉到都很困难,更别说被抓住这个机会。可羊东篱又哪是旁人,当即一剑贴着杜仲的赤霞剑刺去,正中他腋下。

  杜仲的护体金光瞬间被破。饶是羊东篱及时收了大半劲力,没有把开阳剑刺入他体内,但也免不了把杜仲震得口吐鲜血横飞出去。

  羊东篱大急,猛踏地面飞身而去,在杜仲落地之前将他接住。

  “好……好道行,杜某心服口服,咳咳。”

  “先别说话。”羊东篱急忙止住杜仲的话。

  同一时间,黄裳也带着一众弟子上台检查二人的伤势。好在杜仲到底修为颇深,这一剑虽伤及脏腑,静养半个月应当也能康复了。

  在裁判长老看到黄裳示意杜仲不能再战后,他便伸手请羊东篱走向擂台中央——如果这摊废墟还算擂台的话。

  那长老朗声宣布:“胜负已分!胜者,安玄峰,羊东篱!”

  “好!”安玄峰弟子瞬间沸腾了。大家平日里没少被羊东篱教导和照顾,甚至有弟子说:“大师兄的道行是师父教的,我们的道行,是大师兄教的。”此言虽然片面,但也能从中看出众人对他们这位大师兄感情之深厚了。

  此刻,他们只觉得荣耀极了,比自己获胜还要兴高采烈。

  羊东篱倒是没有展现得多喜悦,只是规规矩矩地向杜仲行了一礼,杜仲也稍微拱手以示回应。尔后他又向裁判长老行了一礼,再转向中宫行了一礼。

  他恪守“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的原则,即便战胜了对手,也不愿多加耀武扬威,只是时不时看向杜仲,感觉有些抱歉。

  若论本心,羊东篱是不喜争斗的,当时云飞扬劝他习武也是好说歹说、连哄带骗。若不是魔道猖獗,恐怕他现在会是一个只喜欢月下弹琴、烛边读书的浊世公子吧。

  反观司昭峰的弟子,则有些垂头丧气了。倒是那位女弟子,并未流露出太多情感,只是低眉思索着什么,应该是从这一战中学到了不少。

  “云师弟,待会儿来太极殿一趟,有事想与你商议。”烛明真人对云飞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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