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沐浴(五)太极殿

  太极殿,位于万化山主峰中崇之上,是平日里门派朝议的场所。若逢重要节日,也会在此举行盛大的仪式。太极殿也是诸多神殿中的主殿,供奉三清。三清者,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是也,为道门至尊。

  中崇峰与东天仁、南司昭、西金愿、北安玄四峰略有不同。其余四峰皆有首座坐镇,座下可收蓄弟子,又有镇峰绝学,而中崇峰则更像是中央行政机构之所在,首座即掌门。除了一众长老和日常执勤做事的弟子外,便再无其他人了。

  峰上又设有人事司,掌管门内人事调度,度支司负责财政度支等事宜。负责的长老会从四峰中选取优秀弟子前来任职。

  此刻,掌门烛明真人正在太极殿偏殿里赏秋。

  在那场己卯大战中,爆发了无数惨烈的战役,其中最重要的决战,莫过于牛家村之战。

  当时,前任掌门天南真人带着如今成为首座的几位弟子与近百长生门人,被魔道三宗围堵在了牛家村外数十里。为了保护村民安全,天南真人以长生神剑为引布下天门剑阵,与群邪决死。

  那一战,长生门虽凭借神兵奇阵之天威险胜,却仍旧损失惨重。弟子折损过半,天南真人也不见了踪迹,只留下无主的长生神剑在地上悲鸣。众弟子苦寻无果,便推举了公正无私而又道行高深的公山亮作为掌门。他字烛明,因此号为烛明真人。

  自合亨二十七年的己卯大战至今,已过去了二十四年,这些年里,门内大小事务都压在烛明真人的肩上,但并没能压弯他的脊梁。掌门一袭白袍,背影有些瘦削,但遮不住仙风道骨,仍如松鹤般挺拔。

  自然,烛明真人是尽职的,没有辜负当年一众同门的期望,把一个战后疲敝的长生门运作得重新焕发了生机。只是这生机却像是从他那儿转移来的——他比云飞扬大不了多少,看着却明显较他苍老。

  云飞扬刚到,看着师兄有些斑白的两鬓,不由得心头一悲。他双手抱拳行礼,道:“掌门师兄,您找我?”

  公山亮回过头来,瞟了他一眼,道:“四下又无旁人,扯这些虚礼作甚。”

  云飞扬嘿嘿一笑:“那就好。”说罢,自行坐在枫树底下的石凳上。

  “来点儿?待客礼节所需,不算犯戒。”却见云飞扬揣出来一个葫芦,对公山亮晃了晃。

  公山亮没好气道:“你倒是懂得圆通。”

  云飞扬啧了一下嘴:“喝不喝嘛?”

  “什么酒?杯子呢?”公山亮自觉地坐到石凳上,看来也打算“圆通”一下。

  “这可是福居酒肆的黄醅酒!跟别人喝我还不舍得拿出来呢。”云飞扬又从怀里揣出来两个木质杯子和一包糕饼,果然是有备而来。

  两人便这么坐着,一杯又一杯,像是回到了最意气风发的年纪。

  那时,上任掌门天南真人最是喜欢他这两位弟子。公山亮性子正直得紧,凡事都要循规蹈矩,求个公平。有时天南真人特意给他带点灵丹妙药,哪怕是顺路从城里给他带些点心,他都非得与其他弟子均分了才行。若不够分,则会把自己那份让出去,绝不占便宜。

  云飞扬则完全相反,不拘小节,天马行空。天南真人给他带的吃喝,基本上是羊入虎口了。不过有时尝到好吃的,他倒是也常私下里给公山亮带一些,公山亮则会像现在一样,“圆通”一二。

  天南真人算得上是惊才绝艳。他同修真武、神霄两大剑诀,还能运用自如,实在世所罕见,那一代,几乎也唯独他有这份天赋。

  后来,他把真武剑诀传给了云飞扬,神霄剑诀则传给了公山亮。公山亮修道天赋极高,在习得神霄剑诀后,又在机缘之下获得了商夷剑诀的传承,与老掌门一样双诀同修。

  “我想传羊东篱神霄剑诀。”

  “嗯。”

  云飞扬好像也在出神,没仔细听,随口应付了一下。突然,他回过神来,却被口中的酒水呛了一下,忍不住“噗”地把刚倒进嘴里的美酒给喷了出去。

  “怎么着,水遁啊?”公山亮冷冷地打趣道。

  “不是,你,要传,羊东篱,神霄剑诀?”云飞扬一字一字问清楚,想要检验自己没听错。

  “是。”公山亮认真地回复。

  云飞扬放下酒杯,双手抱胸,沉默了。他知道他这师兄向来稳重,今日提出这想法,必是深思熟虑过。

  公山亮道:“几十年里,我也一直关注着他。这孩子公正无私,心性极佳,修我神霄剑诀是最合适的。他胸怀苍生,做事稳健,能堪大任。”

  云飞扬将双手举到脑后交叉起来,把头往上一枕,道:“这倒不假,我是打算着把安玄峰托付给他。”他顿了一会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难道你想让他做掌门?”

  公山亮先是沉默了片刻,道:“做不做掌门,你我说了不算,要看大家的意思。只是凭心而论,难道这一代弟子中,还有比羊东篱更合适的人选吗?”

  见云飞扬不说话,公山亮继续说道:“掌门一事,再说吧。授诀这事,我想问问你的看法。”

  云飞扬正色道:“东篱的天赋确实惊人。他及冠前后才开始修道,至今能有如此修为,在我安玄峰,没有比他更好的了。即便在整个长生门看,也确实挑不出几个。可是双诀同修太过凶险,师兄你应该最清楚。”

  公山亮自然是明白的。双诀同修之初,他屡次陷入险境,差点便要被两种剑诀的劲气冲得经脉爆裂。若不是天南真人道行高深,一直在左右护着,又有天仁峰的灵药加持,只怕这烛明真人早已蜡炬成灰了。

  “我自当全力护他。黄裳师妹的青莲剑诀已入化境,想来不会有大碍。”

  “怎么还惦记起黄裳了?合着我开山大弟子和内人都得委托给你呗?”云飞扬到底爱开玩笑。

  “胡闹!”公山亮却不是爱开玩笑的主。

  云飞扬想了想,道:“诶……也并非不可,大比之后他二人应当有些闲暇。不过此事还需问过东篱,等他夺魁了,我让他来找你一趟。”

  公山亮道:“这么自信?”

  云飞扬抿了一口酒,煞有其事地分析:“你看,这一代里能与他对决的,恐怕只有金愿峰魏师兄的高足鹿小济,和今天刚败北的司昭峰杜仲了。”

  “鹿小济正替她师父在灵潜寺,与儒家和佛家的人一道开发那个什么阵,三才阵,这次大比都无暇参加。那你说,还有谁能胜东篱?”

  “也算是杜仲运气不佳,八取四便遇上了羊东篱,不然,他进个决赛应该是没问题的。”公山亮顿了片刻,道:“授诀的事,多谢了。”

  云飞扬道:“嗨,你跟我说这个?再说了,是我的开山弟子要平白得一绝技,要谢也是我谢你啊。”

  诚如云飞扬的分析,羊东篱果然在之后的两场比赛里大显神威,一举夺了癸卯大比的状元。只是刀光剑影里哪有人能全身而退,饶是羊东篱身手非凡,也不免受了些伤,在房间里养了七天。目下,已经能如常活动了。

  申正,今日放学早,诸弟子也多早早回到居所休息。顾惜舟正和朱广白往弟子居走去,却见一位从未见过的师姐在左右盼望,像是在找什么。

  她身着一袭广袖的白色长袍,在秋风里显得格外清丽出尘,又显得有些孤零零的。看面貌,是二十五六的模样,清秀非常,如碧水芙蓉。

  她的一对柳眉细长而齐整,不见一丝杂乱。眼睛极为黑白分明,不见一点杂质或血丝,而且神光内敛,这正是智慧超群、秀外慧中之相。

  “这位师姐,是在等人吗?”朱广白礼貌地问道。

  那师姐回道:“我找羊东篱师兄,却不知他所居何处。”

  朱广白闻言却是会心一笑,态度一下子亲近了起来:“啊!我知道我知道,你是鹿小济师姐吧!大师兄他跟我们住一间合院,就在前面,我带你去。”

  原来此人正是金愿峰鹿小济,刚从灵潜寺回来。她听闻羊东篱受了些伤,便赶来探望。

  “有劳了。”鹿小济轻声致谢。

  “师姐哪里的话,待会儿让大师兄带你在附近转转,以后来就熟悉啦!”朱广白见顾惜舟有些发愣,一把拉着他快步走到前面,给突然有些羞涩的鹿小济引路。

  顾惜舟显然没搞清楚情况,小声问朱广白:“这位师姐,便是要与大师兄一起给我们讲学鸢斗术的那位吗?”

  朱广白小声回他:“这不是鸢斗的事,而是鸳鸯的事!”

  顾惜舟闻言,若有所悟,竟然心头一甜,忍不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三人不一会儿便走到了羊东篱的居所门口。

  朱广白朗声道:“大师兄!鹿师姐来看你啦!”

  房内却一时没有动静。

  “大师兄?”朱广白敲了敲门。

  “我在,容我先披件袍子。”羊东篱在房里回应道。稍过片刻,他推开了房门:“鹿师妹。”

  “大师兄,鹿师姐,你们先聊,我跟惜舟还有功课要温习,就不留了。”朱广白说完便拉着顾惜舟往外走,却又停了下来,回头对羊东篱道:“对了大师兄,鹿师姐想在附近转转,你待会儿带师姐走走啊!”

  还不及羊东篱和鹿小济说话,朱广白便拽着顾惜舟飞也似地跑了出去。二人跑回居住的东厢房,从窗上探出半个脑袋,悄悄观察正房中堂内的动静。

  “咱俩可能,要多一位大师嫂了。”朱广白压着兴奋,对顾惜舟说道。

  顾惜舟眉眼皱成了一团:“大师嫂,是什么东西?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朱广白解释道:“兄长的妻,叫做嫂,对吧?那大师兄的妻,不就是大师嫂吗?”

  顾惜舟皱成秋日残菊的脸上又多了一堆疑惑,总感觉这个逻辑哪里有问题,但又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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