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沐浴(十)灵犀符

  烛明真人安排道:“通知秋声司,务必做好保密工作,核心战法绝不可泄露给魔道。天衍阁也得加强戒备。”

  羊东篱道:“已经办妥了。弟子问询时察觉此事与魔道有关,便知会了魏文元师叔和我师父。”

  “嗯。此事先交由鹿小济调查,我去跟魏文元借人。等你修好神霄剑诀,此事便全权交给你,由鹿小济来辅佐你。”烛明真人道:“至于孔齐那边……请悬壶司尽力救治,但必须严加看管。等他毒瘾消退,便逐出山门。”

  “喏。”

  这孔齐案,本被以为只是魔道细作事宜,却没想到这背后竟牵扯着荼毒众生的仙墨。一时间,正道各门的气氛无不紧张了起来,对弟子们的修行也要求得更严格了。

  安玄峰,天衍阁。

  静室里,朱广白与张岳宁面对面盘坐在各自的蒲团上。

  “你真没画错?”朱广白问张岳宁。

  “不应该啊,我昨晚温习了好几十遍,是可以画出灵犀符的。”张岳宁抠了抠后脑勺。

  朱广白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安慰道:“没事,不急,咱们再试一下。鹿师姐说,要收视反听,摄念存诚,心若太虚,内外贞白。咱先打坐一会儿吧。”

  二人打坐片刻,不约而同睁开眼睛。朱广白向张岳宁点了一下头,示意他可以开始。张岳宁也点头回应。

  二人连掐三诀,伸出左掌,掌心朝向对方。稍作调息后,他们右手捏剑诀,在对方的左掌前画符,其形制正是灵犀符。

  画好之后,二人稍微收回剑指,再刺出,透过空中泛着白光的符篆点在对方左手掌心。稍过片刻,他们便会看到彼此最强烈的记忆片段,并真正地感同身受,色声香味触悉数沉浸还原。

  张岳宁心性淳朴,又极为信任他这个师兄,因此朱广白并不怎么费力就感受到了张岳宁的那些过去。画面断断续续,并不完整,但每个片段的强烈感受都印刻在那里。

  朱广白看到了一对年轻的夫妇在草地上放纸鸢,男子在前面拉着线跑,女子在后面托着纸鸢跟着跑,而他自己则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笑。他们笑得好幸福,朱广白也感到一阵喜悦打心底里溢满全身。

  突然,画面一转,刚才出现的那个年轻男子神色紧张地跑进房间四处翻找,越来越急。朱广白感到一阵恐惧,像是突然对这最熟悉的亲人感到陌生。

  只见那个男子翻出了什么,赶忙倒在手心里,把脸凑上去猛地一吸,然后便顺着墙软软地滑了下去。

  朱广白缓缓贴了上去,那男子也轻轻搂住了他,像魔怔一样不断地重复:“对不起,怎么办,对不起,怎么办,对不起,怎么办……”

  还不及朱广白反应,环境又陡然改变。他看到这名男子正在一间卧室里疯了一般殴打那女子,毫不留情,几下就见了血。他感到好害怕,可他还是扑了上去死死抱住了她,护在她身上。

  朱广白感到浑身上下发出一阵阵剧痛。怀中的女子撕心裂肺地哭嚎:“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岳宁受不了的,求求你了,别打了,钱都在衣柜的抽屉里,别打了,求求你了……”

  张岳宁的泪从朱广白的眼中流出。朱广白只感到一阵无比的悲伤涌上心头,他已分不清这悲伤是张岳宁曾经的情绪,还是自己此刻的同情。只是,无论幻景还是现实,他都已经泪流满面。

  当他沉浸在张岳宁的记忆中时,张岳宁同样在感受着他的过去。

  好饿啊……张岳宁感到好饿。这是在哪儿,好破旧的屋子。

  “就剩这点了,怎么办啊。”一名女子在说话,语气平静地有些绝望,绝望地有些平静。

  “给大郎做上吧。明天我再去求郎主赊些粮给咱们。实在不行,把咱家最后那几亩地也卖给郎主吧。”一名男子道:“我又挖了些冬瓜,咱熬些汤吃吧。”

  “这样下去,大郎能养活吗?送人吧。”她还是那么平静。

  画面一转,这是……万化山的山门?

  那女子牵着他的手,道:“大郎,上了山就能吃饱了,若有好吃的,千万多吃一些,别再饿着了。阿娘没用。”

  画面又转,张岳宁的面前出现了两个土堆。这是坟包。

  一名女子正牵着他,满脸悲伤。这是,黄裳师叔?不及细看,他与朱广白的灵犀状态便被一阵哭声打断了。

  哭者不是旁人,正是朱广白。

  他一边忍不住地抽泣,一边恶狠狠地问张岳宁:“这男的是谁?是你父亲吗?我要跟他聊聊,他在哪儿?”

  张岳宁却只是摇头。

  “他在哪儿!告诉我!在哪儿!”朱广白血气上涌,涨红了脸。他一把揪住张岳宁的领子,手上青筋暴起。

  张岳宁这才缓缓说道:“我阿爷,已经死了。”

  朱广白愣住了。他满腔的委屈和恨意,却再也找不到宣泄的口子了。

  “他欠了人好多钱,被人剁了手。有一次躲债,他从房上摔了下去,死了。”张岳宁就那么静静地说着:“后来,讨债的人冲进家里要阿娘与我还债,可钱都被他花完了,我们只能挨打。打完了我们,要债的人就把家里能搬走的东西全搬走了。”

  “有一次他们又来要债,天仁峰的师兄师姐刚好在村子里布施灵药,看见了,便来阻止了他们,替我们还清了债务。我阿娘就求师兄师姐们收下我,磕了好多头。最后,他们就把我们接到了长生门脚下的村子里,带我上山了。”

  “你不恨他吗?”朱广白渐渐冷静下来,松开了手。

  张岳宁缓缓站了起来,看着窗外,道:“我只恨那毒药,和造毒药的人,是他们把我阿爷变成那样的。就像若是有人拿匕首捅了我,我不该恨匕首,因为它也是迫不得已。”

  朱广白一时语塞。在灵犀状态里,那些情绪和身上的痛楚皆能真正意义上感同身受。听完了张岳宁的解释,他只觉得憋着一股气,却又实在无处发泄,准备去校场狠狠练一会儿武。

  世间的事多是这样复杂,叫人爱的时候心里总有芥蒂,恨的时候又多少带些怜悯,无论爱恨都很难彻底。

  而关于朱广白的故事,张岳宁并没有多问。

  都是伤心事,何必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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