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灵枢又拾起桌上的毕罗,吃了一口,问道:“那么依小娘子之见,我又是什么来路呢?”
李香儿道:“公子踟蹰于庭,显然不是常客。进屋以后,公子虽身形潇洒,但却不肯往奴的身上看一眼。又观公子吃得噎着了也不肯饮酒,奴猜想公子必是受戒之人。”
听到她的分析,洛灵枢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李香儿接着道:“奴虽从未习过武,但也见过不少大侠,他们呼吸匀称,连绵不绝,这是内力深厚的体现。公子如此年纪便能与那些大侠有一般的内力修为,甚至还要胜过他们,那么公子定然是修行之人了。”
见洛灵枢有些紧张,李香儿道:“公子放心,此间雅室甚是隔音,奴点破公子身份,也绝不是要威胁,而是,有事相求。还望公子念在我直言不讳,也能真诚待我。”
洛灵枢稍微放松了一些,道:“好眼力。那依你之见,我又是何方修士呢?”
李香儿道:“公子打探仙墨事宜,显然不是自在、罗睺、独明三宗。正道里面,天柱的人大多板正,因此,公子恐怕是灵潜或长生门下。至于具体是哪一门,于奴已经无甚区别了,只要是正道便可。”
洛灵枢道:“我已施展隔音法术,姑娘有话,但讲无妨。”
李香儿从座上起身,款步向她走来,坐在塌的另一侧上,道:“是我阿弟。”
洛灵枢问:“他怎么了?染上了仙墨?”
李香儿面露忧色,道:“我们本是幽州城外黑水村人,靠近燕山脚下。我阿弟虽然没什么成就,只是以劈柴打猎为生,但也忠厚老实,不肯去碰仙墨的。”
“然而,半个月前,家母染上了重病,一下子花光了家中积蓄。我阿弟心里着急,到处找挣钱的机会。他听人说燕山里头新开了一家工坊,急缺人手,薪酬给的很多,于是就与村里几个男丁一起去了。”
洛灵枢道:“然后,就没回来?”
李香儿道:“是。中途倒是有人把钱送到家里来,的确不少,可是对于矿工来说,这些钱实在太多了,很不正常。而且,无论我怎么问,他们都不肯说这工坊到底在哪里,只是敲锣打鼓一番,引了更多村民前去。”
洛灵枢秀眉微皱,道:“人丁如此流动,官府怎么可能不管?没人报官吗?”
李香儿无奈地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却又像是什么话都说了。
洛灵枢稍作考量,道:“照你这么说,找到工坊的唯一方法,就是联系到这些招募乡民的工头,顺藤摸瓜。”
李香儿道:“奴一介女流,实在无能为力,这才只得拜托公子。实不相瞒,先前有官府的人前来,奴也曾求过,可……可根本没人在乎。”
洛灵枢长叹了一声,哀民生之多艰。她道:“你放心,我会去查。黑水村是吧?你娘的病,我去看看。我略懂一些医术。”
李香儿闻言,站起身来,向洛灵枢深深作了一揖,道:“恩公之情,香儿无以为报,愿来世当……”
“诶诶诶,不说这个。”洛灵枢搀起了她,道:“来世的事,来世再说吧。今生的事,今生就要解决。把手给我。”
李香儿虽不知洛灵枢将欲何为,还是把手举给了她。
洛灵枢拉着她坐回塌上,右手食、中、无明三指切在她左腕的寸、关、尺上,左手连掐数诀,浑身散出青芒。随着她运起青莲剑诀,一丝青黑之气从李香儿的腕上被抽了出去,沿着经脉进了洛灵枢的体内。
稍过片刻,洛灵枢收了功,替她把袖子拉好,道:“姑娘不必过于心忧。这些天你思虑太甚,肝气郁结得厉害,应该都没怎么睡好吧?”
不等她作答,洛灵枢从怀中取出半袋银子。李香儿见状一惊,道:“恩公,使不得!我虽为青楼女子,亦颇知忠义二字。我已经无法报答恩公了,又怎能再受恩公钱财?”
洛灵枢把钱袋往她怀里一塞,道:“就当是天下人欠你的。”接着,洛灵枢突然意识到此举太过唐突,毕竟她现在是男儿打扮,于是又赶忙道歉。
李香儿却并不在意,只是眼睛一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天下有情人,皆是无名氏。”说着,她以左手食、中二指夹起一颗盘中的黄梅蜜饯,递给李香儿,道:“你就叫我黄梅吧。”
“我记下了。我叫李渔,渔船的渔。公子可是江南人士?”李渔见她面容清秀,身材也并不魁梧,因此这样问。
“是。”
在问清李渔母亲的住址后,洛灵枢便离开了。
“哟,潇洒回来啦?”杜仲见洛灵枢归来,出言给她打掩护。
洛灵枢坐定之后,喝了半樽三勒浆,对众人小声道:“我这儿收获颇丰,你们怎么样?”
杜仲道:“乱花渐欲迷人眼,我们看的听的也不算少,回去跟你慢慢分享。走吧!”
七人结好了账,转身离去。临出门时,洛灵枢回头一看,正好见着李香儿在阁楼的二层,向自己叉手行礼,于是她也回了一礼。
洛灵枢暗自感慨,如此美人,却生在了乱世——倒也不算彻底的乱世,只能说是,乱七八糟的盛世。这已经不是什么安全的讯号了。或许,李香儿早生个一百三四十年,生在建国那会儿,能过得幸福些。
美人自然是无罪的,但只有当她们拥有与自己的美貌相匹配的权力时,这个狂暴的世界才能够心平气和地听她们的无罪辩护。不然,什么错都有可能被安在她们的头上,好像是在说:活该你是美人。
而当他们终于拥有了滔天的权力,又怎么可能不寂寞?
许天佑打了个饱嗝,道:“此地三教九流云集,信息通达,咱还真是来对地方了。师……阿兄,咱待会儿去哪儿啊?”
杜仲正欲说话,却听见左侧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乱。他定睛一看,发现是两名男子在街上追逐。前面那人一身麻布衣裳,平民打扮,正拨开人群,快速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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