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冠带(廿六)户口簿

  崔无殇没再说话,只是缓缓点了下头。

  二人返回房间里。洛灵枢和顾惜舟已经帮那人包扎好了伤口。杜仲看向燕别云,她点了点头,示意杜仲已经完成了问询。

  崔无殇对那伤患说道:“兄弟,得罪了。你若不解气,我掀一片指甲给你。”

  那人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要你的指甲,有什么用呢。”

  杜仲道:“诸位,今日多有得罪。还请诸位千万忘记今晚发生的一切,明天该干嘛就干嘛。别再提起我们,除非你想被那些人折磨致死。”

  六人缓缓向门口走去,准备离开。临行前,杜仲回头说道:“我向各位承诺,这个据点,一定会被扫平。”

  趁着宵禁还没开始,众人赶回住处,在杜仲的房间里商讨方略。自然,隔音符也早就激活了起来。

  洛灵枢与燕别云坐在靠着墙的椅子上,燕小楼站在燕别云身侧,正在给她剥橘子。黄离与顾惜舟坐在窗边的塌上,一直在喝水。刚才经历的这些,的确让人心里起火,需要用水来浇一浇。杜仲与许天佑坐在房中圆桌的前面。

  众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一时间,隔音符好像显得有些多余。

  许天佑可能是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开口道:“早听过自在门的人最是贪得无厌,为了满足自己对酒色财气的病态欲望,不惜横征暴敛、威逼利诱、鱼肉百姓。却未曾想,连官府都被他们收买了。”

  杜仲也喝了一杯水,道:“这帮人,恣情纵欲,重修炼而轻戒律,只贪眼前的快乐,不虑未来之苦果。自在门的功法也是一样,成效很快,但根基不牢,时常会引发出各种各样的怪癖。有的暴饮暴食,有的沉溺美色,完全成了欲望的奴隶。”

  许天佑问:“他们是控制不住自己吗?”

  杜仲道:“一开始是不想控制,特意放肆,后来就彻底失控了。欲壑难填,今日能为五两金欢愉,明天就要十两。仙墨这毒物,可怕就可怕在这儿。”

  洛灵枢接过燕别云递来的半只橘子,道:“如果说,吃一瓣橘子能带来五点快乐,那么吃第十瓣时,恐怕就只剩下三点了。这是人的天赋,就像是一道防沉迷的保险,确保人们不会溺死在欲望里。生厌,其实是一种保护。”

  燕别云吃了两瓣橘子,道:“欲望就像是河流,既不能彻底堵死,那会逼得河流改道,反而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损伤。可是也不能放任不管,不然只能眼睁睁看着泥沙俱下,冲毁河边的良田。”

  洛灵枢也吃了两瓣橘子,道:“正是,所以只有建立牢固的堤坝,时刻调节水位,才能制住它。这道堤坝,也包含了我所说的那道保险。只要在一定范围内之内,无论河流如何翻涌,都无伤大雅。”

  “可是仙墨不同,它一下子就能冲毁堤坝。如果一瓣橘子是五点快乐,仙墨可能是,五百点。而那道天然的保险,只能保护一百点之内的欲望与快乐。”

  “决堤之后,人就毁了。最开始可能的确是五百点,可第二次就会只剩两百点,第三次,五十点。为了重新体验那五百点的快乐,他们就必须吸食更多仙墨。”

  “等他们反应过来,接收快乐的系统早就崩溃了。那个时候,一口仙墨能带来的快乐,恐怕还不如正常人吃的一瓣橘子。”

  “一旦到了那种境地,他们吸食仙墨,就已经不是为了快乐了,只是为了遣除痛苦。这就是自在门的手段。”

  许天佑道:“我不明白。当地的百姓都已经这么苦了,被魔道的人抓去当苦力都没人来管,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

  燕别云道:“他们世代居于此地,户籍在此,田地也在此。地在哪儿,人就在哪儿,就像生了根,跑不了的。”

  许天佑还是不解,问道:“不是可以办理户籍迁移吗?原有的土地也可以转卖啊?我们在崇文司的课上学过,政策规定了,如果是百姓要迁移或者无力丧葬的情况,是准许出卖永业田的。迁往人少地多的宽乡和卖充住宅、邸店的,还可以卖口分田。”

  燕小楼道:“政策?如果真能落到百姓身上,他们怎么会被逼成贼,被我们抓住。”他那冰湖一般的眼睛里竟燃起了火焰,虽然只是一瞬。

  燕别云解释道:“政策虽如此,可每个户口对于当地官员来说都是一笔税收和一个劳力,他们哪里肯轻易放人?即便官员肯放人,那么对于家里有田的人来说,难道还能期望自己的土地不被贱卖,而是以常规价格转让?”

  “更别提多少村民家里的田早就被地方绅士兼并,沦为佃客,这些豪绅又怎么可能把低贱的劳力拱手让出去?”

  许天佑沉默了,课上并没有教这些。双燕的论据,也不是从哪所学堂里得来的。

  燕小楼补充道:“哪怕这些问题都能被解决,村民成功迁移去了别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可以完全按照政策规定的那样拿到授田?当地官府的田都在豪绅手里要不回来,哪还有田授给平民?”

  双燕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不像在问许天佑,而是在问这世道。

  许天佑有些低落,道:“不是均田制吗……”

  杜仲道:“大延建立初期,的确是。统治大延的关陇集团建立了一套能够使大延兴旺的体制,其中最重要的基石就是均田制。”

  “当时,我们大延的贵族们愿意将所有的土地均分给流离失所的难民、贫民,甚至不对民族做区分,受田者既有我们汉人,也有关外的胡人,甚至还有大食人、突厥人,只要是我大延子民,都可以获得土地。”

  “以此为基础建立起来的税政制度,就是租庸调制。顾名思义,有租、庸、调三个部分。”

  顾惜舟接道:“这个课上倒是学过,若欲察一国之兴衰,必究其税制。‘租’是田租,‘庸’是劳役,也可以用物品抵。‘调’是根据乡土生产的东西来缴纳,绢布棉麻,都在其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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