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一份火腿肠。”孩子正在低头猛吃连锅汤,四月份正是成都平原最宜人的季节,气温不高不低,但娃娃吃相生猛,干得满头大汗。
钟哥“呸”一声吐掉嘴里烟头,看了看自己微信钱包,还剩六十块,等会儿付了父子俩的饭钱还得去交电费,不然生活都要受到影响了。
“天生,这种垃圾食品吃了对身体不好。”他去摸娃的脑袋。
那个叫钟天生的孩子今年八岁,他下意识地将脑袋躲开:“妈妈说了,不许你摸我脑壳,不许你跟我亲热,不许和你亲子互动。妈妈又说了,连锅汤里都是垃圾食品,反正已经吃这么多了,那就再吃一盘。老钟,你是不是很穷?”
钟哥没有摸着儿子脑袋,很尴尬,但还是笑了笑;“谁说的,爸爸有钱的很,想当初,咱可是开一百多万汽车,住大平层的,光每个月物业都上千。”
天生:“那你现在怎么没住了呢?”
钟哥又点了支香烟,劣质烟草的味道混着连锅汤的工业香精味在饭馆弥散,很难闻:“三穷三富不到老,人的事情谁说得清楚。”
连锅汤的老板端了一盘火腿肠过来:“老钟,你又扯原先的老黄历,这盘火腿肠我送给你儿。”
连锅汤二十块钱一客,里面的食材都很廉价,不外是腊肉五花肉各几片,炸圆子几颗,然后是冬瓜西红柿小白菜等蔬菜,是平民饮食的代表。
老钟每过一星期都会带儿子钟天生过来吃一次,总计消费四十块,还要干掉老板几大碗免费的米饭、凉粉、冰粉,连烟也要蹭几根。
每次老板表达不满,老钟就吹嘘他以前多么多么风光,江湖地位多么多么高。听得他都腻了,虽说做生意和气生财,但你每次只吃四十块钱,算下来店里还得赔进去几块,换谁都是心头有火。
不过,他有点喜欢天生,多好的娃娃,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父亲,真惨。
钟哥看天生衣服上滴了点油渍,忙扯了张纸去擦:“别弄脏了,不穿校服进不了幼儿园的。”
幼儿园校服是小西装,胸口有大大的LOGO,短裤,衬托得孩子圆滚滚的小身坯,很可爱。
钟哥从头到尾目光都落在娃娃身上,一刻也舍不得挪开。他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酸楚:天生多乖啊,怎么就大脑发育迟缓呢?八岁的娃儿,都一米四身高了,还在读幼儿园大班。
“老板,开一瓶啤酒,勇闯天涯。”忽然,一个消瘦的面容青忽忽中年男人坐在钟哥身边,男人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短发,显得精神。
钟哥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藏在腰上的枪带:“周军,是你。你一公务人员,值勤期间不能喝酒的。”
中年男人眉毛一扬:“请你喝的,再怎么说咱们也是,毛杆儿朋友,我请你客不应该吗?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吃了黄连吐生铁。”
短发女子把脑袋探过来:“对,清你喝酒。”
钟哥恼火:“周警官,你每个月都会在我面前晃一回,十年了,都十年了,有意思吗?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也是守法公民,你这样骚扰百姓,其实我可以投诉你的。”
“十年了,你也知道十年了。那件事我一直在想,无时或忘。你要投诉就投诉吧,无所谓。”中年男人周军用手摸了摸后腰,然后道:“不过你投诉也没用,我在执行公务,现在向你了解一点情况,请积极配合。”
短发女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鼓:“对,请积极配合。”
钟哥欲要发作,但看看身边的孩子,还是摇了摇晃头,无奈地说:“好吧,你问。”
“姓名?”
“你知道的。”
“姓名?”
“钟长林,钟鸣鼎食的钟,长林赋的长林。”
周军:“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钟,最近有一个人口贩卖集团流窜进我市,上级命令我们下来排查。我看你带着个孩子在这里吃饭,鬼鬼祟祟。老实交代,这孩子是不是你拐卖的?”
钟长林:“周军,我的情况你还不清楚,我儿子天生也是你看着长大的。”
说着,就夹了一块煮熟的火腿肠放儿子的蘸碟中,目光中全是爱怜。
周军看到这一幕,忽然冷笑:“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你这样的人也享受天伦之乐,老天真是不公。你说这娃是你的儿子,身份证拿出来看看。证明不了吧,那我就要公事公办了。”
说着,他猛地一拍桌子,油碟弹起,蘸水淋到钟长林身上。
钟哥也拍案而起:“周军,我们是好兄弟好朋友,但你连孩子都吓,这就是不落教,别以为我是好欺负的。走,咱们去公安局理论。”
眼见着二人就要闹起来,跟周军一起值勤的女警急忙拉住周警官:“师父,那边要有正事呢!钟长林对不起对不起,我师父就是这个脾气,你别放心上。”
当女警官把周军拉到店外的警车上后,她埋怨道:“师父,别闹了。因为你以前就被钟长林投诉过几次受了处分。不然,以你的资历能力和功劳,早提副处了。钟长林看起来也就是个普通人,为什么要和他过不去啊?”
“普通人吗?”周军哼了一声:“垃圾就是垃圾,怎么,我没有提副处,很失望,跟你小宫又有什么关系?”
女警小宫道:“自从师父参加工作,带出来多少人,你升了官咱们当徒弟的也跟着沾光,腰椎还没有好吗?”说着话,她就伸手轻轻在周军腰上拍着。
“你动机不纯,可惜让你们失望了。老毛病了,吃点药就好。”周军打开包,从里面掏出一大堆瓶瓶罐罐,将药丸一大把一大把朝嘴里塞。
小宫看得心头一紧,师父一直说他是腰椎病,可腰椎病需要吃这么多药吗?
吃过药不片刻,周军苍白的脸上出现一丝红润:“好了,继续工作吧。”
小宫:“师父,是去找线人了解情况吗?”
周军拍了她脑袋一记:“笨蛋,这种人贩子集团都是外来流窜做案,和本地人也没有交集。他们是犯罪团伙,不是黑社会,以往的线人也用不上。咱们先去区里各大旅馆摸排外来旅客。今天会工作到很晚,你快打电话给妈老汉,说要迟点回家。”
小宫俏皮的吐了一下舌头:“好的,师父,等会儿你请我消夜。”
最近几日有一个拐买儿童团伙流窜到本地,上级下令务必找到切实证据,将罪犯一网打尽。任务落实到周军、小宫所在的刑警大队。正如刚才周军所说,人贩子都是流动人员,一旦得手就远遁千里,和本地痞子混混也没有任何交道,要想从茫茫人海中将他们挖出来谈何容易。况且,对方有几个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作案目标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没办法,他们只能一家家宾馆酒店旅社查过去,异常的烦琐。
不过,师父第一时间就来找钟长林,有必要吗?
师父和钟长林有过节,这十年来,逢年过节他都会跑人家面前晃一晃,最恶劣一次,甚至在年三十那天跑人屋里去调查。师父老说钟长林是坏人,可人家从事着正常工作,身家清白,怎么看都是普通人一个。
因为师父对钟长林的长期骚扰,受过几次处分,如今还是普通刑警,一身本事都浪费掉,至于吗?
小宫有点替周军难过,低头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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