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一辆哈弗在机耕道走走停停,初夏的夜里还冷,但窗户却开着。有浓雾弥漫,能见度只有百余米,在这样的可视条件下开车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一个年轻人握着方向盘,脑袋前探,紧张地看着前面的道路,眼珠子都不敢动一下。
副驾驶位置上,一个三十出头的黝黑皮肤的男人一只手拿着手机看定位,一支手夹着香烟。
看同伴紧张,黑皮肤男人说:“方向盘都要被你捏碎了,别说你开车恼火,我看着都累。”
年轻人回头看了黝黑皮肤男人一眼,战战兢兢道:“黑哥,你说等下会不会打起来,对方多少人?别跟上次一样,为了那辆迈巴赫,咱们被整个村的人围起来,差点没走脱。”
那个叫黑哥的男人哼了一声:“怕什么,法制社会,无论车辆被抵押了几次,户主是我们公司,扯天上去,都是我们占理,说得脱走得脱。对方藏了咱们的车,正主儿找上门去,敢不给,难道还把咱们一锄头给敲死埋了?”
年轻人:“当时我还真有点担心被打死。”
“看你没出息的样子。”黑哥眉毛一挑,上面有一道刀疤轻轻跳动:“就算那样也不过是手下见真章而已。出来混,就不要怕。人如果怕了,身上就有股子味道,很容易被对方嗅到。人家一闻味儿,就知道你怂,欺负起你来更是肆无忌惮。有一句话说得对,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年轻人好奇地问:“什么味道?”
黑哥:“一股酸酸的,还带点臭,就是阴沟里那种味道。”
“真的吗?”年轻人抽动着鼻子。黑哥立即给了他一巴掌:“你身上的味道自己怎么闻得出来?开车仔细点,这种天气,我更担心你压死老乡的狗。”
说着话,黑哥把烟头朝车窗外一弹,火星子在夜色中飞舞。
说到压死老乡家的狗,年轻人尴尬一笑,确实,那赔钱可就多了。上次出门找车的时候,他不小心把一条哈士奇的腿给压折,被一群老头老太太围攻,差点被脱了两层皮,最后赔了四千块才虎口脱险。这笔钱还是黑哥跟老板求情报销了的,不然自己一个月白干了。
正在这个时候,黑哥朝前一指,喊:“就前面,对,前面那栋房子,车辆定位就在那里。”
前面是一栋农村自建的三层小楼,最底下是车库,卷帘门关着,公司租出去的汽车应该就停在里面。
没错,黑哥和年轻人在一家汽车租赁公司上班。
现在的人虚荣,逢年过节喜欢租辆豪车回乡充门面。因此,一到假期公司的生意很不错,但还是有输急眼了的赌徒或者欠下的大笔外债的人前脚租了车,后脚就开去抵押了填补亏空。被抓到,反正钱已经没了,你送我进监狱吧,几年牢坐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因此,公司的汽车都装了定位,一看到情况不对,黑哥就带人过去找车。
每辆车的定位器都有十来个,装座凳下面,大梁上,油箱里、轮胎中,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年轻人刚入行,就去找过好几辆车,经历了一些事情,好几次都差点被人打。还好有老江湖黑哥在,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圆满解决。
即便如此,今晚的他还是有点心惊肉跳,手心不住出汗。在下车的时候,他趁黑哥不注意,悄悄在裤子上擦了擦手。
他趴地上从卷帘门缝隙朝车库里看了看,起身对黑哥点了点头,表示汽车就在里面。
黑哥就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须臾里面传来一个人睡意朦胧的声音:“喂,哪里?”
黑哥笑道:“兄弟,我是《顺利租车行》的小黑,上次你租了我们公司一辆宝马740,说好租一周。我看定位,你的车一直停着没动,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对对对,我就在你家楼下,你在家吗,在家啊,好好好,知道你没事就好,车你还租吗?”
小楼的灯次第亮开,须臾,一个中年人穿着睡衣跑下来,不住跟年轻人和黑哥敬烟,又道歉说,自己租车本打算去外地的。可家里婆娘吵着要出去旅游,于是就把车扔家里,两口子去了一趟普吉岛,今天刚回家。嗨,你说这事弄得……
黑哥让年轻人查了车,见没任何问题,就笑着说,婆娘是家里的天,得听她的,她说往东,咱们就不能往西。兄弟你还用车吗,啊,不用了。那好,我们现在把车开走了。这样,既然你没动过车,这租金我给你打个八折。
中年人自然高兴,又撒了一轮烟,说,黑哥你真够意思,以后用车还找您。
年轻人本以为这次又遇到抵押公司车辆的,没想到闹了个乌龙,就长长地松了口气。
等二人开车回到公司,天已将彻底亮开。
在外面的早点摊儿上各自吃了一碗担担面,黑哥钻进办公室倒头睡觉,吩咐年轻人,自己这一觉估计要睡到中午,不是重要的人和事不要打搅。
“好的,黑哥。”黑哥带年轻人入行,相当于他的师父。对于师父,他心中只有崇拜,当下手脚麻利地打扫卫生,把门市里的汽车一辆辆开出去摆空地上,又用抹布擦得油光瓦亮。
一个上午过去,眼看着到了午饭时间,年轻人正要去叫醒黑哥一起到隔壁4S店蹭饭,就看到一对夫妇模样的人走进来。
不得不说,虽然他们人到中年,但看起来很气派。男人大约五十出头,身上的衣服虽然洗得发白起球,但都是名牌货,加上身高臂长相貌堂堂,细腰宽肩,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
女的那个四十出头,这个年龄的女人已经开始出老相了。但这位阿姨皮肤白皙细嫩看不到半点色斑,宛如十八岁的少女。精致的五官比起网上的明星也毫不逊色,特别是双大长腿,简直不说了。
没错,阿姨就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季正好。
按说这样的女人应该人见人爱才对,可她身上的线条却显得僵硬,一张脸满满都是正义和对所有人的谴责,看上一眼就让人心中发怵。
她一边走一边对着男人指指点点,好像在教训一个小孩子:“钟长林,你跑这里来做什么,找什么人,你应该事先和我通气。你说要找人处理天生的事情,我做为一个母亲,应该有权力知道吧?”
没错,这二人正是钟长林和梁丽琴。
钟长林低声解释道:“丽琴,我找我徒弟,听说他在这里工作,熟悉社会上的事,应该有点板眼。”
梁丽琴不耐烦:“找你徒弟,呵,还弄得跟武侠电视剧一样。你这个师父已经混成这样,饭都吃不起,我看你徒弟也不怎么样。他能借你两百万?对了,破产后,你在一家机械厂干过一段时间后车工,是不是那个时候收的徒弟啊?钟长林,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头不梳牙不刷,满口滂臭,还真像一个车工。”
“你——”钟长林要发作,但被梁丽琴瞪了一眼,就叹息着摇摇头,嗫嚅:“我牙膏都被你刷牙的时候挤完了,还怎么刷牙,刷个牙用得这那么多牙膏吗,你起码挤了一两,你还用了我的牙刷……”
梁丽琴老师:“穷得连牙膏都买不起,你好意思说,你有脸说?”
年轻人看钟长林被梁丽琴骂得跟灰孙子一样,暗想:又是一个耙耳朵。
他迎上去:“帅哥,美女,租车吗,想租个什么样的……哈哈,哈哈……”
年轻人嗅到钟长林身上带着一股酸酸的臭味,应该是没有刷牙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因为怂。哈哈,师父说得对。这人只要怂了,就会带着味道。
想到这里,年轻人话还没有说完,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钟长林:“我找小黑。”
年轻人:“黑哥啊,他正在睡觉。如果租车,找我就是了,不要吵醒他。”
钟长林说自己确实有重要的事情找小黑,麻烦喊一声。年轻人说,还是别,黑哥的脾气不好,你们吵醒了他不要紧,等下我可就要被他锤了。
梁丽琴老师这才发现租车行停车场好多豪车,看起来经济实力不俗。钟长林急冲冲拉自己来这里,应该是来筹赎金的。就问年轻人这家车行的老板是谁,是不是什么小黑?
年轻人笑道,黑哥如果是老板就好了。可惜他有点钱就吃了喝了赌了,图个痛快,他现在负责这个店,老板挺信任他,平时都不怎么来。
梁丽琴柳眉竖起,正要呵斥钟长林来这里做什么,浪费时间。
老钟忙对年轻人说,尽管去喊,小黑肯定不会怪罪你的。有什么事,我帮你担着,我是他师父钟长林。
年轻人呀一声,说,原来是师父的师父和师母,快快快,跟我来。
就领这钟长林和梁丽琴进了办公室。
只见,小黑盖这一床踏花被正躺在长沙发上睡觉。里面脏得厉害,满地都是烟头,茶几上还有两盒吃剩下的方便面,和一双臭袜子。
烟味、方便面味道、臭袜子的味道混在一起,浓得化不开。
梁丽琴说了声辣眼睛,径直哗啦哗啦就把办公室的几扇窗户都拉开。一阵大风吹起来,烟灰缸里的烟灰腾起,扑了正在酣睡的小黑满头满脸。
小黑腾一声跳起来,捏着拳头骂道:“你这婆娘干什么,老子,老子……”
梁丽琴也是不惧,把胸口一挺:“不许说粗口,你这里怎么这么脏,猪圈一样。”
小黑眉头的刀疤一跳:“我这里是猪圈还是狗窝又怎么样,关你屁事,瓜婆娘给我滚!”
梁丽琴家境不错,从小就被父母怜爱呵护长大,一路小学中学大学,毕业后就直接做了教师。
教师社会地位高,人人尊敬,看谁都是自己学生,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骂过,指着小黑教训道:“你们开门做生意,干的是服务行业,就是这样的营业环境?又是烟头又是潲水,滋生多少细菌病毒啊?顾客来你们这里,吸了二手烟,得了肺癌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小黑:“我请球过你来,瓜婆娘,死女娃子。”
他一口一个瓜婆娘,梁丽琴老师脸被气成锅底黑:“我要打12345,我要打工商执法电话,我要投诉你。”
看前妻和徒弟小黑要撕起来,钟长林沉声道:“小黑,你住口。”
小黑歪头看着他,一脸的疑惑:“你谁呀?”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