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到了上午。
武守山和陈神生都换上了一套新衣服,又备好一份厚礼,准备出门。
他们要去形意八卦门登门拜访。
对于自家徒弟陷入暗劲瓶颈的问题,武守山无法解决,思前想后,想出个主意,于是带陈神生出去拜访名家,看能否得到指点。
在九州道上,形意八卦门属于名列前茅的大武馆之一。掌门张占斗,师承八卦大师董明川,传承正宗,不折不扣的内家高手。
如斯人物,自然不会轻易得见,更别谈指点了。
不过当年,武贺在九州道打出名堂时,曾得到过张占斗的赏识,算是沾着了一点情分。
如今时过境迁,武贺死后,三合鹰爪门成为破落户,那点情分估计早没了。
但武守山还是想去碰碰运气。
为了自家徒弟的前程,哪怕豁出老脸,低声下气地求一求人,也在所不惜。
要知道陈神生遇到的打法问题,艰涩而关键,可不是一般武师所能帮忙得上的。
这几天来,因为有了钱,许珺赶紧重新抓药,煎药,给武守山吊命,使得他的气色有所好转,精神好了不少。
两人出门,安步当车。
一边走,武守山一边给陈神生介绍街道两边的武馆情况。
他的语调甚为缓慢,吐字清晰,说话的风格与许有田截然不同。
之前给陈神生传授功夫,基本都是由许有田负责,武守山较少参与。
当下许有田外出寻药了,武守山便接过了相关角色,在有生之年,尽可能地帮扶陈神生一把。
陈神生很认真地听着。
虽然这些介绍信息不是什么武功心法,但一样有用,能拓展见识,开阔眼界。
而且倾听,更是一种态度。
两刻钟后,他们来到一座门户高大的武馆面前。
这就是形意八卦门了。
但见闪闪发亮的金漆招牌,“形意八卦”四个大字龙飞凤舞,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
武馆门外,左右两边,各摆放一尊石狮子,显得颇为气派。
形意手猛,钻、劈、横、炮、崩,遇敌犹如火烧身,硬打硬进无遮拦;
八卦手黑,偏门抢攻,插眼摸阴,老猿挂印回头望!
形意八卦门将两者糅合到一起,兼两家之长,端是精勇了得。
武守山抬头看着那副金漆招牌,眼里不禁掠过羡慕之意。他何尝不希望自家的三合鹰爪门能发扬光大,跻身于一流武馆的行列?
但太难了。
那些声名赫赫的门派武馆,哪家没有渊博的传承和深厚的底蕴?
追溯起来,可达百年之久。
而当年武贺的崛起,大半的功劳都在一份熬鹰汤上,实力才得以突飞猛进。
如今龙骨耗尽,再也煎不出药汤了。
更别说此药存在致命的副作用,根本无法长久……
武守山撇开这些杂念,叮嘱陈神生留在门外等候,他则过去排队。
高门大户规矩多,形意八卦门也不例外。想要进去,得先到门房那里登记,通传,主人家同意了,才能入内。
今天来拜访的客人不只武守山他们,还有好几个,都在依照先后次序排队。
武守山也排上了。
陈神生本要替他去的,可他坚决不同意,表示既然来拜访求人,自要拿出诚意来。
没法,陈神生只得站在那儿,目光环视,观察四周的环境。
这里显然是九州道的上段,街道宽阔,人来人往,要比别的地段繁华热闹许多。
忽然一声汽笛响起,驶来一辆黑色轿车,司机探头出来,大声呵斥:“小子,你眼瞎的吗?还不让开?”
原来对方是要开到形意八卦门的门口处,陈神生站在的地方,有点阻碍了。
他不吭声,迈步挪开。
“不长眼的东西……”
司机嘴里仍不干不净地说着,停好轿车,赶紧下车,很恭敬地打开后座车门,一脸讨好地道:“队长,你慢点,别碰到了头。”
车里下来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胖子,肥头大耳,留两撇胡子,显得官威十足。
另一边同样下了个人,却是个身段凹凸的年轻女子,穿着米黄色的紧身制服,像是秘书之类的职员。
胖子队长看了一眼左右,吩咐道:“阿来,你把车停到别处,不要挡了人家门口。半个小时后,再来接我。”
说罢,就带着女秘书,大摇大摆地径直走进了形意八卦门。
他们这样的人,早有预约,自然不需要排队。
那秘书阿来连声应命,重新上车,往前方开去。
“是巡捕房的李队长,他怎么来这了?”
排队的人中,有人低声疑问。
“还不是东区教堂工地的那桩凶杀案,听说巡捕房把尸体拉回来,找了张门主等人去验尸,看能否认出,具体是哪家手段。”
“张门主目光如炬,一定能认得出来,难道他真得会如实相告,把情报告给巡捕房?”
“这就不清楚了……依我看,此事多半是外边的人下的手,就算知道具体功夫来路也无用。好比一个通臂,五花八门,练习者不可计数,上哪查去?”
“那倒是,啧啧,以重手法击杀南洋监工和红头阿三,这般人物不但手狠,更是胆大包天了……”
正主儿陈神生听着,不动声色。他施展的通臂拳,是从花衫胜那里学到的,又经过了一定的加工改变,早已面目全非。
从这里着手追查,无疑是缘木求鱼。
正好达到了混淆视听,误导对方的目的效果。
又等了一阵,终于轮到武守山了。他的身子骨不宜久站,已然有些喘大气,连忙向门房表明身份。
“三合鹰爪门?”
门房是个中年人,皱了皱眉头:“你们来是为了何事?”
“我带个徒弟过来,他武道天赋挺不错的,五爷一向喜欢提携后辈,所以想来请五爷瞧一眼。”
张占斗家中排名第五,故而又被称为“张五爷”。
比起“张门主”的尊称,武守山唤一声“五爷”,更显亲近些。至于“指点”的话,自然不能明说出来。
门房哂笑一声:“你家徒弟天赋好,与形意八卦门何干?难道是带来这显摆的?”
“不敢!”
武守山不动声色地递过一枚大洋:“还请兄弟进去通报一声,行个方便。”
是个懂规矩的,门房把钱收了,干咳一声:“你且等着,我去通报,但见不见你,又什么时候见,我就不敢打包票了。”
“好说,好说。”
武守山连声道。
门房进去,刚来到前院,迎面走来个身形彪悍的汉子,正是张占斗的得意弟子马存成。
马存成问:“六儿哥,你去哪?”
能在形意八卦门当门房的,自要有些出身才行,这位六儿哥正是张家人,与张占斗有沾亲带故的远房关系。
面对马存成,他却不敢托大,赶紧禀告。
“三合鹰爪门的武守山?”
马存成嘴一撇:“这家小武馆不是快要倒闭了吗?武守山这厮,也快要死了吧。这个时候,他不留着钱准备后事,居然还有心思备礼登门,给徒弟铺路。”
九州道就这么个地方,各门各派,消息灵通的,便能掌握不少情况信息。
更何况,三合鹰爪门实在太过于“出名”了。
门房六儿问:“那我报不报进去?”
马存成不耐烦地道:“师父正在里头与巡捕房的李队长交涉,哪有工夫见旁人?这姓武的显然是想请师父指点他家徒弟。开玩笑,什么阿猫阿狗过来,都能请师父教导提携的话,传扬出去,只会败坏了师父的名声。你去回绝了,不见。”
“好。”
张六儿立刻出去:“武师傅,不好意思,我家老爷子正在接待客人,没办法见你了,你请回吧。”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武守山仍是感到一阵失落,强笑道:“麻烦你了,我下次再来拜访。”
转身走向陈神生:“阿生,走了,明天再来。”
连门都进不去,直接吃个闭门羹,对于这样的结果,陈神生同样预料到了:“师父,明天咱们不来了。”
武守山单薄的身子颤抖了下,随即坚决地道:“情面上最难的事,就是求人办事。但比起人世间的种种险阻苦难,这又算得什么?张五爷德高望重,有识人之明。我相信他见过你的天赋后,一定会青睐有加,不吝指点的。”
面对他的执著,陈神生只得叹息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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