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臻睁开眼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东客厅的沙发上,对面沙发上正是熙洽横躺着的尸体,灰色的衣领在血水的浸泡下显得发黑。
对于荣臻来说,天塌了,东北军政要员熙洽死在他的办公室,根本解释不清楚。
“长官,您醒了?”
荣臻抬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副官萧涤五老实巴交的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似乎起身想要过来查看一下情况,但身子起来一半又坐了回去。
一名面容稚嫩,看着非常木讷的士兵站在门口,眼睛不时的在两人身上打转,荣臻一眼就认出此人是赵维汉身边的勤务兵。
正堂内,黄显声和王铁汉先后到来,赵维汉将处决熙洽之事通报给两人,意在表明自己的决心。
“赵处长,三十名讲武堂学员根本不够用,我警察署在沈阳附近的分署、分所就不少于二十个,你要是说话好用,就再抽调一批学员给我,我保证能起到大作用。”
黄显声急着要人,甚至用上了激将法,非得剜下一块肉不可。
“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要是副座,别说讲武堂学员,直接从第七旅给你抽调一个团。”赵维汉苦笑一声。
从去年东北军入关调停之后,将势力范围扩张到平津冀地区,讲武堂的生源大幅度增加,第11期招生6000余名学员。
其中平、津、吉、黑等四地各有一个分校,主校东北讲武堂现有学员2000余名,编制分成学员第一、第二两个大队以及一个学兵队。
第一、第二大队是从东北军现有服役部队中选拔、推荐,也算是给基层士官和士兵一个上升渠道,共计1200余人。
学兵队则是由东北地区的知识青年组成,学历程度不一,有的是高小毕业,有的则是东北大学和冯庸大学的学生,人数在800人左右。
说实话,赵维汉心里有点舍不得,将讲武堂学员补充给公安总队有点可惜。
“还不是日本人逼的,妈了个巴子的,我这两天觉都睡不着,生怕日本人动手啊。”黄显声骂骂咧咧的嘟囔了一句,精神头虽然很足,但脸上难以疲惫之色。
说话间,郭树武从东客厅探出头来,赵维汉明白荣臻这是醒了,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诸位,荣长官醒了,跟我一起面见荣长官。”
赵维汉率先走了过去,黄显声、荣子恒、王铁汉紧随其后,众人没有丝毫的迟疑,以下犯上自古以来都是大忌,但既然走上就没有回头路。
荣臻的状态好了不少,心中也有了些许猜测,见到四人联袂而来,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唯恐自己镇不住场子,于是冷哼一声:“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副座虽然远在北平,可依旧是我东北军的领袖。”
“我东北军上下唯副座命令是从,你们几人怎么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日后如何向副座交待?”
东北军存在一个有意思的情况,那就是荣臻这样位置的军政要员基本都是外边划了来的,很少有跟随张少帅一路升迁上来的,张作相的儿子张廷枢算了一个。
即使第七旅旅长王以哲也是保定军校毕业之后,从其他军阀部队转投过来的,慢慢才被视为心腹。
赵维汉仔细分析过这个情况,与当年郭松龄在滦州起兵反奉有关系,张少帅手下的嫡系三、四军团的主要骨干损失不小。
即使战后张少帅向老帅力陈得失,使得这一批人免去死罪,但对仕途也造成了不少的影响。
反倒是王铁汉这种当时只是一个营长的基层军官,受牵连不大,因为上边出现了不少位置,年仅26岁就升到了团长位置。
诸位赵维汉、王铁汉这些讲武堂毕业的军官,任何场合都称呼张少帅为汉帅,凭借称呼就能看出来是嫡系。
荣臻、熙洽、张作相等元老一派则是称呼为张副总司令、副座,显得更加正式。
赵维汉凛冽的目光注视着荣臻,随即一指在角落里窝着的萧涤五,郭树武当即走了过去。
荣臻见状怒不可遏道:“赵维汉,你难道还要对袍泽痛下杀手吗?我劝你跟我去北平张副总司令面前认错,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小武子,你跟萧副官在外面安生等着!”
“是!”郭树武应了一声。
两人身体接触之时,萧涤五明显哆嗦了一下,荣臻当时气昏过去没看见,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这面上看着蔫不拉几的小子,下手那叫一个狠,一刀就将熙洽的副官攮死了。
赵维汉让两人出去也是为了少一分麻烦,多一个人了解情况,将来就会多一分麻烦。
外面熙洽的副官尸体已经处理干净,但赵维汉故意将熙洽的尸体一直撂在沙发上,为的就是给荣臻一个有效的震慑。
参谋长怎么了?军政要员又如何?难不成还能刀枪不入?
面对荣臻的质问,赵维汉没有回话,其他也没有搭理,一副以赵维汉为主的样子。
“诸位,坐吧!”赵维汉说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赵长官,我们几人站着就行。”黄显声站在赵维汉身后,其他二人也同样如此。
荣臻目睹眼前此景,当下便是气极反笑,率先将矛头指向荣子恒:“荣子恒,我倒是小瞧了你,身为人子、亦是下属,居然联合他们一起向我发难?”
“难道学堂里读的书,都读进了狗肚子里?你眼中还有没有长官,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荣家这一代只有荣子恒一个男丁,荣臻从小对他严加管束,荣子恒自然也对父亲畏惧到骨子里,只是人都有逆反心理。
这几天,荣子恒不断对自己进行心理疏导,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东北,为了东北军,
只见荣子恒将双手背在身后,用尽力气昂首挺胸,面容刚毅:“回禀荣长官,职部是在挽救东北,即使舍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赵维汉闻言抚掌笑道:“月存我等年岁虽小,但还是有一腔热血的,绝不是尸位素餐之辈。”
“根据熙洽与关东军来往之信件,我断定关东军今晚就要对沈阳动手,所以等提前做了些许准备。”
荣臻脸上尽是不屑:“哼,就凭你们也敢妄下断言?日本政府早已同南京方面会晤,赵大处长难道你不知情?”
这老家伙虽然当下受困于此,但时时刻刻不忘挑拨几人关系,果然黄显声几人听后愣了一下。
大家伙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了,结果现在日本人不干了?
不过,赵维汉也不是善茬,当即回怼道:荣长官莫要忘了,我在你眼皮子底下都敢干出处决熙洽之事,日本军人难道就会乖乖服从上面的命令?”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句话是在说关东军,也是在提醒众人。
“所以关玉衡所部之事也是你一手谋划?”
“是!”
“好手笔,真是好手笔,没想到你居然有这番能耐!”
荣臻不再说话,赵维汉则是慢条斯理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这是一份命令书,请荣长官过目。”
“东三省对日作战指挥部?总司令荣臻?副总司令赵维汉?”
荣臻看见命令书的内容之后瞬间破防:“你们想要做些事情,为何偏偏要扯上我?”
“汉帅不在,辅帅也不在,荣长官您就是东北的最高长官,您德高望重,由您出面统帅我关外部队最为合适。”
“请荣长官署名。”
荣臻不为所动,赵维汉于是拿出钢笔在命令书上签署荣臻的名字,甚至拿出来仿制的长官公署大印盖了上去。
“诸位,荣长官已经就任东三省对日作战指挥部总司令,请荣总司令训斥!”
赵维汉说完,其他几人纷纷附和道:“请荣总司令训斥。”
“好啊,好啊!”荣臻脸色惨白。
“荣总司令同意了!”
古代有黄袍加身,现如今总司令的帽子扣在荣臻头上,不是也得是,更何况还有纸面文件留痕。
荣臻总算是认清了现实,无奈妥协道:“怎么都由你们,我不多加干涉,但我有一个要求。”
“荣总司令请说!”
“将称谓改一下,我荣臻对副座忠心耿耿,不能让东北军分崩离析,总司令这个称谓要不得!”
“总指挥如何?”
“可以,另外,名字变成东三省临时对日作战指挥部!”
此次逼宫之前,赵维汉自己也做好了盘算,不能以长官公署的名义发号施令,必须要有一个新的机构。
原因很简单,赵维汉在长官公署里面没有位置,以他当前的职务根本轮不上他发号施令,他们几人有一个算一个,只能听命令执行。
借长官公署和荣臻的名义,成立一个新的权力机构,东三省对日作战指挥部,名字简单明了,基层的东北军官兵一听就明白,这是要跟小鬼子干仗。
而荣臻考虑的更加周全,临时二字加上之后,表明是临时机变之举,尽量减少了张少帅的误会。
赵维汉由衷赞叹道:“荣总指挥英明,咱是东北军,可不是西北军那群反复无常,自立门户的主。”
“诸位,荣总指挥是忠于汉帅的,我也没有二心,一切都是为了大局考虑。”
目的既然已经达成,赵维汉将荣臻请到正堂。
荣臻办公室的正堂倒是极为简洁,靠墙一侧桌子上摆放着几部电话,红色的是通往关内的专线,其余几部则是由电政局转接。
只是少了一副地图,原因在于上下来往人员颇多,日本领事更是常客,军事地图怎么轻易外泄。
荣臻倒是识趣许多,当即让副官萧涤五从柜子里取出一副地图铺开,然后就给赵维汉出了难题。
“请问赵副总指挥,熙洽既死,吉林副司令长官公署那边如何处理,跟随熙洽过来的卫队是否需要全部灭口?”
众人闻听此言纷纷看向赵维汉,荣子恒更是说道:“敬渊,熙洽罪有应得,可跟随而来的卫士都是由长官公署卫队团临时调派,都是自家兄弟。”
赵维汉担心其中藏有熙洽的心腹,本想着只要众人不提起,直接斩草除根,总不能时刻提防着被人打黑枪?
可荣子恒言至于此,其他人也都于心不忍,刚刚拉起来的班子,总不能让其他人寒心。
“那就让谭海负责甄别一下,只要跟熙洽牵扯不深,与日本人没有干系,那还是自家自家兄弟。”
“至于吉林长官公署那边,今晚过后哪还有什么长官公署?一切事急从权!”
“25旅旅长张作舟,老成持重,素有威望,卫队团长冯占海为人干练,带兵有方,两人都是汉帅和辅帅信任之人,可以委托重任。”
“日军在长春方面有第二师团第四联队以及守备队,仅凭长春宽城子和南岭大营守军恐怕难以应付,依我之见,天黑之后可令两部或火速乘坐火车从永吉赶赴长春。”
众人点了点头,对于赵维汉这番见解深表认同,就是荣臻也只是哼了一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有了副总指挥这个名号,赵维汉指挥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依旧是强调之前的部署。
“日军在奉天站南满附属地其实只有29联队和独立守备第二大队,29联队不满编,守备第二大队也要留些兵力,驻防沈阳周边南满铁路的站点。”
“王以哲旅长现在在北大营吗?”
王铁汉道:“不在,晚上估计也只有赵参谋长在。”
“天黑之后,荣总指挥会给北大营下达命令,第7旅全体官兵配发武器弹药,同时令621团从北大营东门迂回出来,关东军予以侧击。”
“你们第七旅一定要发挥出装甲连的优势,迅速解决攻击北大营的关东军!”
荣臻哼哼唧唧的打岔道:“关东军是那么好解决的?”
“因为我相信东北军的兄弟们,他们是不怕牺牲的。”
荣臻闻言没了下话,也不再泼冷水,倒是黄显声急着道:“我公安总队呢,讲武堂学员什么时候过来。”
赵维汉无奈笑了笑,身上的担子越发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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