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戴笠,浙江江山人,黄埔六期毕业,密查组少校联络参谋,此次受蒋总司令委派,于九月二十一日潜入沈阳,而后不幸被捕!”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东北军作为地方政权,竟然无视中央,无视蒋总司令!”
暗无天日的牢房里,马春风靠在阴暗的角落,面色惨白,眼神空洞的望着碗里的一根玉米。
众所周知,东北向来只有夏冬两季,过了九月就可以准备过冬。
马春风被送入监狱之时,身上唯一值钱的就剩下穿着的衣服,于是进来之后就被人扒走了,换上了一套单薄的囚服,然后就被扔进牢房里。
好消息是前几日没人搭理他,因为主要审讯的人员是日本间谍和满清遗老遗少,坏消息是即使向看守人员透露自己的身份,也没后音。
前天,马春风被送进了审讯室,然后被上了些手段。
“长官,这个人太傲气,非说自己是蒋总司令的联络参谋,关键是让他说点具体的内容他又不说,说我们没资格听。”
“什么瘪犊子玩意,到了监狱还摆谱?”
赵维汉停住脚步,身后跟着监狱长和一众看守人员,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愤愤不平的那个人。
“人关在哪?”
“特派员,就在前面!”监狱长一路小跑在前面带路。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底下人没有分寸,不代表监狱长心里没数,他清楚这一批抓捕人员,上面是非常重视的。
本着小心无大错的想法,监狱长于26日中午将被捕人员审讯情况上报长官公署,马春风的审讯结果就夹在其中。
岂料到,27日下午,长官公署传来指令,赵特派员将亲抵监狱视察情况。
赵维汉见面之后就询问马春风的情况,听着赵维汉带有关心的语气,这让监狱一众人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尤其是亲自审讯马春风的几个人,吓得腿肚子转筋。
正蜷缩着身子的马春风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只觉得见到了亲人一般,嗖的一下从角落窜起来。
两只手握着冰冷的铁栏杆,死命的晃动着,嘴上大叫着:“大队长,我在这里,我是戴笠啊!”
赵维汉听到动静之后一皱眉头,还真是这个瘪犊子,在黄埔军校的时候就天天不干人事,不是举报这个,就是揭发那个,整的军校里人人自危。
“雨农?是雨农吗?”
“是我,大队长!”
赵维汉循着声音,急忙寻到关押戴笠的牢房,双手握住戴笠的两只手。
“雨农,真的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此时身陷囹圄的戴笠不由得悲从心来,语气中竟带着哽咽,他这一辈子太难了。
上中学的时候被学校开除,之后开始漂泊之旅,第一次报考黄埔军校却中途生病,等到1926年第二次报考之时,已经是黄埔军校第六期。
他深知自己既无关系背景,上边还有前五期的学长压着,倘若不干出一些成绩,恐怕难有出头之日。
于是在校期间他就检举老师和同学,侥幸进入蒋总司令的视野之中,却也因此被黄埔系各届毕业生疏远。
到了毕业之时,国民革命军各部以及国民政府各部门竟无一个要他的,幸好在胡宗南的推荐之下,真正入了蒋总司令的法眼,此后从事情报工作。
但之后的发展一言难尽。
没用赵维汉的提醒,监狱人员慌手慌脚的打开牢门,戴笠脚步有些蹒跚。
赵维汉皱眉道:“上过刑?”
“就上过老虎凳!”
一旁的监狱长连忙吩咐两个人将戴笠抬着往外走。
“特派员,都是误会啊,没想到是自家人,这可咋办?”
听着监狱长的解释,赵维汉并不在意,戴笠秘密潜入沈阳肯定是有不可告人的任务,现在将他控制住也是好事。
“哼,都说监狱是藏污纳垢之地,可你手底下的人也不干净啊,最近不少人向荣长官告状!”
监狱长心中一凛,这几天陆陆续续有五百余人送进监狱,其中一些人经过审讯发现是误抓或者牵扯不深。
于是交了一笔保释金,然后监狱和警察署一沟通,人也就放了,但总有人会找后账。
“是是是,特派员教训的是,目前收纳的款项正在汇总,不知特派员您有没有时间去办公室喝些茶水。”
赵维汉当即道:“茶水就免了,该交的款项送到长官公署!”
......
戴笠身份特殊肯定是不能随便在长官公署滞留,所以赵维汉在城内军人俱乐部开了一间套房。
赵维汉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一份《奉天日报》,其中一则报道内容是辽宁工商两会会长金恩棋号召沈阳民众离开沈阳。
另一则是教育会长王化一公布东北大学、冯庸大学、同泽中学等正在内迁的事宜。
当前东北当局虽然发布《告东北同胞书》、《申沁通电》,但实际上并没有从政府层面动员民众转移。
根本原因则是国民政府组织力不足,内迁工作千头百绪,冀东地区短时间内难以容纳十余万人。
长官公署只能暗中授意抗日救国会在民间进行动员工作,同时派遣省署民政厅厅长郭玉楼带领一部分精干人员前往冀东做准备工作。
以省署主任臧式毅为主的一些政府高层被边缘化,或者说被架空。
戴笠换上了一身便装,洗漱之后人精神不少,浓眉大眼倒是一副好相貌,此时身体站着笔直,两只手贴在裤腰线上。
虽说经受了牢狱之灾,心中怨恨也是有的,但戴笠面上毫无异样,依旧恭恭敬敬的敬了一个军礼。
“大队长!”
赵维汉笑了笑放下手中报纸,挥手示意戴笠坐下:“雨农啊,你受苦了!”
戴笠面色诚恳:“此次还要多谢大队长关照,雨农才能逃脱牢狱之灾!”
“别总提什么大队长的,这都是过去的事,我听说你现在还在密查组做事?”
戴笠屁股沾着沙发的边缘,两只手搭在大腿上,上半身依旧笔直:“是的,可是雨农时刻不敢忘记在军校学习期间,大队长的训示和教诲!”
“民国十七年,您率部北伐,在济南与日寇血战数日,扬我国威,促成奉军改旗易帜,此乃再造统一之功,我黄埔子弟皆以您为榜样。”
赵维汉听后摇了摇头,他不是居功自傲之辈:“过去的事又算得了什么?倒是你溜须拍马的本事见涨。”
戴笠讪讪一笑,不由得开始倒起苦水:“大队长,我是有苦难言,旁人以为我是在总司令部做事,是校长的身边人,可跟在校长身边的大大小小官员如同过江之鲤,我又算得上哪一号呢?充其量不过是个打杂跑腿的。”
“想起我来之时便安排一些事情,想不起来便只当没有我这个人,上上下下谁我也得罪不起。”
日后大名鼎鼎、权势滔天的军统局局长戴笠此时还只是一个小角色,复兴社尚未成立,特务处更是无从说起。
虽说因为是浙江同乡和黄埔毕业生的身份入了常凯申的法眼,然而入常凯申法眼的多了,仅是在黄埔军校之中浙江出身的人多了去了。
正如戴笠所言,他又能排上哪一号呢?他现在连一个放上台面的身份都没有。
黄埔军校真正的名字叫做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期间还将其他地方的军事训练机构合并,所以黄埔军校其实是个统称。
只有黄埔长洲岛上的是本校,本校的前六期是在广州办学,之后迁移到南京,改名中央陆军军官学校。
真正算起来前三期才是常凯申的嫡系门生,之后由于常凯申地位一路上涨,虽依旧兼任黄浦校长,但其实没怎么来过学校。
戴笠这个黄埔六期算是赶上了本校的末班车,要不然连天子门生都算不上。
黄埔第一期于1924年3月底入学考试,四月底正式入学,包括正取生、备取生将近五百名。
赵维汉等十余名东北籍学生在上海滞留数日,经教员进行初步面试之后,于五月初入学,之后被编入第一队。
常凯申任校长兼粤军总司令部参谋长,廖仲恺任党代表,戴季陶任政治部主任,何应钦任总教官,汪精卫、胡汉民、邵元冲任政治教官。
值得一提的是,初始办校经费二十一万六千六百元,但由于是纸币,办校伊始便经费窘迫,常凯申于是以无以为继为由,辞职不归。
后来赵维汉携带六十万银元汇报赶至黄埔,常凯申闻讯大喜,遂归。
8月初,伍豪归国任黄埔军校政治部副主任,此后建立第一期中共黄埔支部。
10月中旬,赵维汉随队参加平定广州商团联军之战,仅仅一日之间,军校师生所到之处,敌人望风而逃,军校首树声威。
11月底,赵维汉至教导一团任少尉见习官。
1925年1月31日,黄埔军校教导一团、二团举行东征誓师典礼,赵维汉任一团上尉连长。
校军连战连捷,一路攻占淡水、平山,进而抵至梅龙墟,克复潮安、汕头,赵维汉因战功任少校副营长,而后随军回师广州,平定滇桂叛军。
7月,黄埔一期补办毕业仪式,毕业生共计六百四十五人,后以黄埔师生为骨干的党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一军,赵维汉任二师四团中校营长。
9月,开始第二次东征,血战于惠州城下,是役,黄埔军官生阵亡者高达五百余人,东北籍学生战死三人。
赵维汉负伤住院,后任黄埔军校第四期第六大队上校大队长,麾下有三个中队,十二个区队,总共将近四百人。
1926年9月,赵维汉率领四期二百余名军官生到北伐军总部听用,后多次在军校和北伐前线调用。
及至二次北伐之前,赵维汉担任黄埔六期第九大队大队长,后携三百余名留校三、四、五期军官生调入北伐军任团长。
戴笠是黄埔六期骑兵科,但正好在赵维汉的第九大队,所以即使年长赵维汉八岁,但奈何戴笠参加革命太晚,只能乖乖的叫一声大队长,更何况赵维汉一身的功勋是打出来的。
虽然与胡宗南这个黄埔第一个晋升少将的比不了,但赵维汉的年龄优势摆在这。
现在赵维汉回忆起惋惜,自从二次东征负伤之后,他大多数时间在军校任职,实际上也有常凯申的关怀之意,可能那个时候常凯申就想到赵维汉的身份背景之作用。
“雨农,往事如过眼云烟,是是非非又有谁说的清,当初要不是教育长点将,让我率部到北伐军任职,恐怕我还在军校教书!”
赵维汉表面上是在感叹,但向来心思剔透的戴笠却心中一凛,以为赵维汉依旧抓着往日的恩怨不放。
当下心中惴惴不安,故作委屈道:“大队长,当时我年轻气盛,心中只想着不能让共党破坏了党国大业,所以才会校委会检举,没想到教育长会因此受到牵连。”
黄埔军校是国民党壮大的根基,从黄埔以及各个分校的演变就足以看出国共双方以及国党内部的纷争。
常凯申当上总司令之后,黄埔本校校长由教育长方鼎英代理,戴笠虽然没赶上四一二政变,但入学之后却极其不安生。
赵维汉离校没多久,就传来教育长方鼎英因校内窝藏共党之事受到牵连而辞职,后隐居于上海。
赵维汉抿嘴一笑,他也是有意敲打一下:“既然到了沈阳,那就留在我手底下听用,我当下正缺人,先混个脸熟,过段时间给你升个团长?”
戴笠先是面露欣喜之色,而后又露出为难之色,他清楚自己现在缺的就是一个靠山。
赵维汉虽然如今在东北军内部炙手可热,随着申沁通电在全国更是声名大涨,但哪有跟着常凯申更有前途。
宁为凤尾,不为鸡首,更何况现在跟着赵维汉也是半路出家,混上鸡首谈何容易。
戴笠心中考量一番,只能老老实实交待实情:“大队长,我此次秘密前来沈阳,实乃总司令有要务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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