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顺县
北溪乡
“今年的田赋怎么这么多?”
“而且今年我们家都服了三次徭役了,怎么还有徭役。”
“让三老去县府问问吧,是不是县里算错数了?”
当县里小吏开始催收今年的赋税时,乡民们都不知所措。
县府征收赋税的流程是这样的,门下游缴会找各个乡的三老,告诉三老你们乡记载了有多少人口田亩,所以今年应该缴纳多少田赋算赋。
然后,各个乡的三老会带着门下游缴,通知自己乡的乡民们上交田赋算赋,门下游缴会带上账册户籍,对户籍上的百姓挨家挨户通知应该缴纳多少。
一个月内,收到通知的乡民需要将自己的赋税上交给里正,里正再上交给啬夫,门下游缴会去各个乡找到啬夫,收取赋税。
当然,北溪乡没有分里,情况比较特殊,所以直接上交给啬夫就行了。
在这个过程中,三老作为民意代表,对赋税有意见的,可以向县府提出反对意见。
比如今年徭役太多了,今年赋税收错了,县府多收了赋税,又比如某户人家死了人,人口减少了,算赋需要减少,等等,三老都可以向县府提出意见。
县府收到意见后,会派小吏去乡里调查情况是否属实。
三老是县府从当地挑选德高望重的老人担任的。
郡府又会从各个乡的三老里面挑选三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成为县三老。
乡三老作为乡民代表,可以监督啬夫,可以向县府提出意见。
县三老作为县民代表,可以监督县令,可以向太守提出意见。
至于谁家的老人才算德高望重,这种主观的评价,一般都是看谁出钱多,谁家的老人就德高望重。
归顺县北溪乡的三老,是苏家从当地挑选出来的三个给苏家效忠的老人。
而归顺县的三老,自然也是苏家的人。
从啬夫到乡三老,从乡三老到县令,从县令到县三老,从县三老到太守,全部都是苏家的人,或者跟苏家有联姻。
因此,在得到乡民们的抱怨后,作为乡民代表的他们,并没有真的向县府抗议赋税增加,而是把乡民们的不满情绪上报给县府,提醒县府做好防备。
“一千五百钱的赋税,怎么会这么多?!!!”
一个中年乡民收到通知,自己今年一共需要缴纳一千五百钱的赋税,可以用布和粮食抵赋税。
他找啬夫理论,啬夫却给他好好算了一算,把他家门口的臭水沟也算成他家的田。
并且在丈量田亩时,故意把误差往大了算,三亩多点的田非得四舍五入成四亩,两亩多点的地非得四舍五入成三亩。
“这又不是田,为何要缴纳田赋?”
“而且我家的田哪有这么多?你这算的也太不准了!”
他大声理论,但是啬夫也有理。
“这是朝廷分给你的地,你自己懒惰,不肯好好耕种,导致良田变成了臭水沟,这能怪谁?”
“虽然它现在不是你家的田,但是明年你好好耕耘一下这条臭水沟,把它开荒成良田不就行了吗?”
普通百姓一年的全部收入折算成五铢钱,大概只有六千钱,这折算出来的六千钱,大部分都在日常的衣食住行中消耗了,每年也就能留下个一千钱左右。
而朝廷的田赋算赋以及其他一些小赋加在一起,每年大概要缴纳七八百钱,这还没算徭役。
也就是,一个五口之家,在去除衣食住行的日常消费,并且去除缴纳给朝廷的赋税后,每年也就攒个两三百钱。
要是生个大病,瞬间就会破产,每年攒的这点钱,根本不够看病用的。
而北溪乡的赋税累计,竟然增加到了每年一千五百钱,整个北溪乡,除了极少数富农,大多数百姓都缴纳不起。
这是苏家的命令,由县府执行。
这些年的海外开拓,太费钱了。
建贸易站、建港口、组织海外移民、建榨糖作坊、建纺织作坊、扩大麻葛桑叶种植面积、扩建苏家庄园、扩建苏家港口、在归顺县铺设更多道路桥梁、贿赂朝廷高官、训练乡勇,等等等等,这些支出虽然每一项都不算多,但是加在一起,哪怕苏家都有些吃不消。
为了增加收入,避免出现入不敷出的情况,苏家必须加快土地兼并的速度,增加自己的田亩数量,从而增加粮食收入。
整个归顺县,南溪乡已经名存实亡,成了苏家的私人领地,整个乡连一个朝廷自耕农都找不到。
东溪乡只有六户富农还在硬撑着不肯卖田,不过在繁多的徭役以及县府分摊赋税政策下,用不了三四年时间就会破产,沦为佃农。
北溪乡也被苏家兼并了一半,剩下一半的乡民,苏家家宰苏俞也不打算放过。
一些乡民抗拒如此不合理的赋税,死活不肯上交赋税。
归顺县县令陈诺也有办法。
陈诺,是当年辽东陈太守的侄孙,同时也是家主苏琥的外甥,家宰苏俞的表哥。
他的孝顺故事【割肉喂母】在玄莬郡可谓是家喻户晓。
不过这里是辽东郡,知道这个故事的人不多。
陈诺从县城里找来一些不务正业的恶少年(小混混)和乞丐,让他们去乡里殴打那些不肯缴纳赋税的乡民。
打完以后,如果引起了众怒,他再出面逮捕这几个恶少年和乞丐,为民除害!
只要不肯缴纳赋税,就一直打,每天都有恶少年去打,打到乡民们卖田缴纳赋税为止。
为了防止乡民们团结起来抗税,甚至是造反,陈诺对乡民分化打击。
“从今天开始,第一个过来缴纳赋税的,苏家替你缴纳全部赋税。”
“前十个过来缴纳赋税的,苏家替你们缴纳五成。”
“前一百个缴纳赋税的,苏家替你们缴纳两成。”
“前五百个过来缴纳赋税的,苏家替你们缴纳一成。”
“先到先得!”
“苏家心善,见不得乡亲们受苦受累,愿意出钱帮乡亲们缴纳部分赋税,帮乡亲们度过难关。”
乡三老对乡民们这般劝说。
原本团结起来抗税的乡民,开始分化瓦解,一些乡民生怕别的乡民先缴纳赋税,导致自己领不到苏家发的福利。
人人争先恐后缴纳赋税,都希望能抢到苏家的福利,让苏家帮自己缴纳一部分赋税。
那些死活不肯缴纳赋税的乡民,反而被其他乡民抛弃,没人愿意跟他们团结起来抗税。
乡民们缴纳着高额赋税,还得感谢苏家的大恩大德。
抢到靠前缴税名额的一些乡民,还一脸幸灾乐祸,嘲讽着那些抗税的乡民是蠢货。
那些抗争到底的乡民,挨了打,还得承担最多的赋税,很快就破产,不得不变卖祖田。
但是,没人同情他们,哪怕同为底层人的其他乡民,也不会同情他们,反而认为他们是咎由自取。
“你们自己不识好歹,错过了苏家赏赐的福利,这能怪谁?”
“苏家可是大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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