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延熹元年
春
陇西郡
临洮县
南郊
一个青年拉着耕牛正在进行春耕,并且时不时指挥着几个羌人奴隶耕种。
他叫董卓,今年十九岁,是临洮县的尉史,负责临洮县的治安巡逻,主要是防备一些羌贼袭扰。
虽然大规模的羌贼已经被朝廷镇压,但是那种几十人上百人的小规模羌贼,朝廷是懒得管的,需要地方长官自己防备。
董君雅回到陇西临洮县老家后,靠着之前在颍川做官时赚的一些钱,在临洮县买了两百多亩地,又买了几个羌人奴隶当农奴,从此伤心地留在了凉州。
回到陇西不到一年时间,董君雅就因为伤心过度而病逝,董家从此由董君雅的正妻主事。
董君雅有一个羌女小妾,还有一个中原女子正妻。
他的长子是羌女小妾所生,几年前被羌贼杀死。
正妻是他在颍川娶的一个良家女,给他生了董卓和董旻两兄弟。
几年前,有一百多个羌贼流窜到临洮县劫掠。
临洮县县令苏泽无力镇压,只好花钱雇佣了一支羌胡义从前来剿灭这一百多个羌贼。
在那次事件中,董卓被苏泽招募为乡勇,协助羌胡义从剿灭羌贼,并且作战勇猛,冲锋在最前面斩杀了三个羌贼。
县令苏泽和那些羌胡义从都很欣赏他。
那支羌胡义从的首领自称北宫伯玉,跟他称兄道弟。
县令苏泽也给了董卓一个小吏的身份,没多久又升任董卓为尉史,让董卓在工作时间带着乡勇巡查治安。
而到了农忙时节,董卓也会请假回家农耕。
虽然家里有几个羌人奴隶干活,但没有他亲自指挥,他还是不放心的。
董家现在算是富农,有两百多亩地,有七个羌人奴隶,家里有一个母亲和一个庶母,还有一个弟弟董旻。
凉州有很多羌胡义从,他们是中立的雇佣兵,谁给钱就帮谁,有时帮汉人官吏去剿灭羌贼,有时又帮羌人部落去攻打汉朝城池。
这些羌胡义从雇佣兵,规模大的上千人,规模小的几十人,靠着当雇佣兵赚钱来维持生活。
在当尉史这几年,董卓又认识了许多羌胡义从雇佣兵的首领,跟他们结拜兄弟。
有时,他也会回想起十年前在颍川的岁月,想起以前跟那些士族子弟谈论孔子、孟子、诗经时的情景。
虽然每次他都会被那些士族子弟鄙夷,但也比这凉州好太多了。
“唉,父亲大人,我现在才知道当初您为什么那么伤心了。”
“早知道,当初我就不应该揍他们了,应该让他们揍我,这样的话,他们应该就能容得下我,让我也混进士人的圈子里,如此,我也不用在这荒凉之地种田了,时刻还有生命危险。”
有时,他也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这时,当他还在指挥七个羌人农奴干活时,一伙羌胡骑兵突然来到。
董卓立刻警戒起来,放下手中的农具,并且骑上一匹马,随时准备……逃跑!
凉州虽然穷,但是马匹多,所以哪怕董家这种富农家庭,家里都有三匹马。
“董卓老弟,是我。”
那羌胡首领远远大喊着,还朝他挥手。
董卓脸色一黑,被人当面叫名字,这可是非常地不尊重他。
不过,对方毕竟是胡人,不懂中原的礼节,不知道要称呼字,不知道不能直呼其名,所以也能理解。
董卓学会了羌人的语言,所以能听懂那羌胡义从首领说的话。
待到那羌胡义从首领靠近,董卓上前拥抱,并且面带微笑用羌人的语言说道:“町镇老哥,我的好兄弟,好久不见。”
这是他董卓结拜的众多羌人之一。
大部分结拜的羌人,都在这些年的战争中死去了,能活下来的很少。
“董老弟,看到我这些小弟没有,当初我们结拜时,我跟你说过,迟早有一天我要闯荡出一片名堂,现在我做到了,哈哈!”
羌胡的拥抱礼结束后,町镇指着自己身后的三十个羌胡骑兵,非常自豪地笑着。
“老哥发达了啊,以后要是被朝廷封了官,可别忘记董卓我。”
董卓看着那三十个羌胡骑兵,同样很羡慕。
他的这个结拜老哥町真,是他一年前结拜的。
町镇是一个小部落的羌人,后来,町镇的部落别其他大的羌人部落击败,最后整个部落沦为奴隶。
战败后,男性族人们被敌对部落卖给那些汉人豪强当农奴,女性族人们成为敌对部落的繁衍工具。
董卓的七个羌人奴隶就是从一个羌胡部落那里买来的。
町镇侥幸逃出,偶遇董卓,并且与董卓结拜。
那时,他发誓要建立一支羌胡义从,然后消灭那个敌对部落,为他的族人报仇雪恨。
为了安抚这些中立的羌胡义从,朝廷时不时会给一些规模大的羌胡义从雇佣兵首领封一些不伦不类的小官。
凉州这地方乱得很,羌人跟汉人之间经常互相厮杀,不同的羌人部落之间也会互相厮杀,不同的羌胡义从雇佣兵之间也会竞争,甚至对竞争对手痛下杀手。
能杀你,就绝不跟你浪费口水,这就是凉州!
町镇很感激董卓在他最落魄时给他饭吃,让他没有饿死,于是在路过临洮县时,便来拜访董卓,送十匹马给董卓,作为报答。
董卓也很客气,当场就宰杀了家里唯一的一头耕牛,用来招待自己的结拜兄弟町镇。
吃饱喝足后,町镇离开临洮县,前往武都郡。
“听说武都郡有许多部落造反(羌胡部落),武都郡太守招募羌胡义从去镇压那些叛乱部落,开价挺高的,我准备去那里赚一笔钱。”
町镇带着自己的三十个羌胡义从离开临洮县,向南前往武都郡。
董卓看着结拜兄弟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我董卓的好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说来就来了
夜里,他的弟弟董旻回到家里,兴奋地对董卓大喊大叫:“兄长,喜事,大喜事啊!”
“什么大喜事?”董卓不解。
“是苏县令!”董旻解释:“今天我在苏县令的书房打扫房屋时,无意中看到几案上的一张白纸,上面写了他准备向太守推荐的廉吏,其中就有兄长你的名字!”
“兄长,你要去郡府里做事啦!”
听得这个消息,董卓也激动得颤抖。
第二天,苏县令的一个掾吏来到董家,传话道:“董尉史,县尊有事与你说,你现在去一趟县署。”
董卓欣喜若狂,但还是装作镇定,回忆着以前少年时在颍川学过的礼仪,对掾里行礼作揖。
不久后,等他来到县署,进入县令苏泽的书房时。
“仲颖啊,有想过要进步吗?”
苏泽的一句话让董卓莫名其妙。
随后苏泽说出了目的:“最近有一支来自中原的商队,要经过我们临洮县,你呢,也是知道的,我们这乱得很,经常有羌人部落反叛,所以这商队被羌贼抢劫也很正常。”
县令苏泽的意思,就是要让董卓带着人伪装成羌贼,去抢劫这支中原商队。
董卓哪里敢做这种事,他假装没听懂:“县尊,董卓不懂。”
看着董卓的样子,苏泽有些不满,也懒得称字了,对董卓直呼其名:“董卓,你是不想进步了吗?”
他昨天就是故意把那张白纸泄露给董旻看的,目的就是要让董卓上钩,让董卓去抢劫商队。
事情如果败露了,那就是董卓胡作非为,他把董卓一家人逮捕,还能得个维护正义的好名声。
事情要是没败露,那这支商队的钱,就都是他苏泽的了。
董卓额头冒着冷汗,不敢说话。
他敢冲锋陷阵杀敌,却不敢在一个县令面前大声说话。
苏泽继续劝说:“只要干成了事,我就向太守推荐你,让你去郡府做事,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
董卓支支吾吾:“可是……这事……卓,不敢。”
砰!
苏泽重重地拍了一下几案,恨铁不成钢:“董卓,你想过你的父亲没有,你想过你的母亲没有,你想过你的家人没有?”
“你们董家好歹也是出过县官的,你的父亲还做过县尉县令,难道你要让董家彻底沦落为黔首吗?”
“难道你想让你的母亲一辈子生活在凉州苦寒之地吗?”
“你也是个孝子,多想想你母亲,她那么劳累,她是颍川人,受不了凉州的环境,一直想回中原,难道你不想让你母亲回颍川生活吗?”
“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也不是什么恶人,我们苏家也是有士人风骨的,不做这种强人所难的事。”
“不过,你的弟弟倒是个努力上进的人。”
苏泽说到董卓的弟弟时,董卓终于无法再沉默了。
他的弟弟能力远不如他,让他弟弟去干这事,大概率会失败,然后变成苏县令的政绩。
既然董家不得不卷入,那还不如让他亲自卷入,风险还更低。
“县尊,您说怎么做吧。”
这一刻,董卓眼神坚定。
看到董卓的态度,县令苏泽满意笑道:“这就对了嘛,这才是冲锋陷阵的董仲颖!”
他又开始称呼董卓的字了,不直呼其名了,并且对董卓继续忽悠:
“仲颖啊,你好好想想,你不拿,我怎么拿,我不拿,耿太守怎么拿,耿太守不拿,你我怎么进步啊?”
“这官场,从县到郡,从郡到州,从州到朝廷,就像是一张网,会吐丝的才能留在上面,不会吐丝的,啪叽,摔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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